“那若让你改写的并非是这些朝臣官员们的名声呢?”
谢今歌过于熟稔的态度也让张畔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他稍稍压低了嗓音,使得几人之间刚刚被谢今歌弄出来的轻松氛围又被完全打破,转而重新变回了一开始刚刚被劫持过来时候的紧张。
“当今皇帝暴戾恣睢,朝野上下却万马齐喑。我等想让谢学士在这方面添上几笔,谢学士可愿?”
不过只是刚开口,就已经将自己的目的完全说明。
如此犯上的要求,谢今歌也并非第一次见。
只不过,先前要求她做这些的人,在尚未来得及等她将他们的要求完成之前,就已经被查了出来,尸首分离,再无交付成果之处。
现如今,不过又是多了一批前来送死的罢了。
但能够想到这种要求,并且愿意因此将她绑过来的人,她都对他们心怀敬意。
“可以是可以。”
毕竟有了太多的前车之鉴,谢今歌在答应这些人要求的时候,顺带着也多给了他们一些提醒,“但这恒思之中处处都是眼线,你们今日将我绑了,明日只怕就会有人上门收尸。”
“若你们比这改好了的史书先一步化为黄土,要我把改好之后的史书抄写下来给你们烧过去吗?”
过于充分的服务保障终归还是让苏流瑾轻笑出声。
她抬手搭在张畔肩上,让他暂时从谢今歌面前退开,自己上前一步顶上了张畔的位置,细细端详着这个长久未曾见过的人。
“可以。”
苏流瑾甚至都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声音,就这么将最为真实的状态表述出来。
“但我认为,那个狗皇帝应当会比我更先一步入土。”
“与其烧给我,不如等狗皇帝死了之后,烧下去给他解解闷。”
虽说苏流瑾已经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声音,但双眼被蒙住的谢今歌却依旧未能成功认出她的身份。
于谢今歌而言,她与丞相府的千金已经多年未见。
就算当初尚且还在丞相府走动的时候会对苏流瑾的声音熟悉,也无法改变这多年来岁月流逝,使得她早已忘却了些许过往的人和事的事实。
听到苏流瑾的话,她也只是非常客套地笑了笑。
“希望小姐的话能成为事实。”
谢今歌这句祝福属实是发自内心。
整个朝代发展得如何,她这个天天守着史料的著作郎再清楚不过!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显然比这个朝代依旧是盛世。
但这盛世仅仅只是对于恒思这些达官显贵们而言罢了。
除开这些人,余者多数民不聊生。
朝代已经到了转盛为衰的时候,而每每当这种时候来临,自然会有其他的势力发展起来,逐渐强大,直到可以代替这个腐朽的朝代,重换天日。
“既然谢学士有这种期望,可愿与我们联手,一同见证那天的到来?”
见谢今歌对这种话题并不避讳,苏流瑾索性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也算是挑开了二者之间搁着的那层纱,终于露出了自己绑架对方前来的真正目的。
苏流瑾这话终归还是让谢今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祝愿将她绑来的人起义成功,跟她自己也投身到起义之中,让自己成为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头的意愿,这二者差别还是很大的。
并非说她对这种事非常避讳。
只是。
就算她真的改换阵营,打算亲自投身到起义的大军之中,那也应该挑选一支最有可能成功的队伍,而非草草就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
“谢学士可是不愿?”
许是谢今歌沉默太久,苏流瑾又追问了一句。
她倒是不一定非要在这次行动的时候就将对方完全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就算这次谢今歌不同意,她自然还可以找寻其他的方法拉她入伙。
最终结果都一样。
但若是能在这次将对方绑来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解决,当然是最好的。
“并非不愿。”
谢今歌毫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是几位的身份过于神秘,以至于谢某根本无法确认跟着几位有多少天可活。若今日谢某加入诸位,明日就跟诸位一同曝尸荒野,岂不亏大了?”
她虽然也有想要改变这个朝代的心思,但她内心深处相关需求并不迫切。
相较之于匆忙投身其中,又匆匆退场。
她更愿意长久观察下去,伺机而动。
“谢学士说得不错。”
苏流瑾点了点头,对谢今歌如此谨慎的挑选方式表示认同。
或许这样的选择之语对于普通情况下的人来说非常正常,但谢今歌现在还处于被不知名人士绑架的状态。她无法确认自己说出这种拒绝的话之后,迎来的是否是绑匪恼羞成怒的杀意,但她却还是这么做了。
如此,倒是更让苏流瑾笃定了要将其收为己用的心。
“我自己能活多久,我并不确定。但谢学士接下来几年的性命,我却可以帮你保全。”
想到温昀景那即将发下来的折子,苏流瑾又跟着补充一句,“谢学士不必急着质疑我的能力,我口中的保全并非是由我自己行事,而是借由他人之手,行保全谢学士之事。”
“三五载之内,谢学士非但性命无虞,而且还会节节高升。”
苏流瑾这最后一句话里的含义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而方才还一脸闲适的谢今歌,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转而带上些许警惕。
恒思人口中说的节节高升,无非就是朝堂上的连续右迁。
听对方这话里的意思,她甚至可以左右朝堂上那些官员们的职位。
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朝堂上那些陈年老朽木,但那些老朽木们占着最适合尸位素餐的位置,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又年事已高,自然不会有造反的心思。
而另一种可能……
就是对面的人可以控制那一人的决策。
这朝堂终归还是皇帝的朝堂。
朝堂上的官职如何安排,没有谁能够比温昀景更加直接对其有管控权。
“你到底是谁?”
谢今歌的语调之中终于带上了些许紧张。
这些紧张依旧在被她尽力掩饰。
但对于先前有跟谢今歌相处过一段时间,尚且还算是了解谢今歌这个人的行为习惯的苏流瑾来说,她轻易便看穿了谢今歌的心思。
想必,谢今歌已经在心中对她的身份有了推断。
“谢学士想要保全自己,我当然也要谨慎行事。”
苏流瑾起身,终于从谢今歌面前离开,重新将位置让给了张畔,“谢学士答应与我结为同盟之后,自然就会知道我的身份。而现在,想必谢学士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验证我的能力,之后才能得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苏流瑾冲着张畔示意一下。
“那么,谢学士可以等回去之后静心思索,期待你的答案。”
不等谢今歌继续将她心中的疑问说出,在看到苏流瑾示意之后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张畔已经抬手,迅速给谢今歌一个手刀,又将人砍晕过去,重新陷入昏迷。
“把她送回住处吧。”
苏流瑾吩咐道。
毕竟是他们在对方下值路上将人劫持过来的。
如今利用完毕,顺道将对方送回家里,也算是帮对方节省了回家路上租用马车的盘缠。
一直守在旁边的宋宣听到命令,如同将人扛过来的时候一样,又一次将人扛到肩上,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
“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及到密室之中只剩下了苏流瑾跟张畔二人之时,苏流瑾突然开口。
苏流瑾这话语之中没有疑惑,仅仅只是听一听张畔的看法而已。
而张畔也瞬间听懂了苏流瑾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随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与谢学士并不熟悉,但依照她方才的表现来看,只要她回去之后确实有考虑此事,最终必然会应下我们的邀约。”
没想到张畔比自己还要笃定这个结局。
苏流瑾挑了挑眉,打开了密室另一侧的门,带着张畔从密道之中往国师府的方向走去。
“这么确定?”
真真从苏流瑾口中听到了疑虑,张畔不由得失笑。
他紧跟着苏流瑾的步伐,走在对方身边,提着灯笼为她照亮脚下密道的路。
与此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谢学士对如今这一切都看得通透,良知在心,只要从心所欲就不会有差错。”
张畔轻声开口,“若是别人,或许我还要等他们抛除了权利诱.惑之后,再去让他们考虑良知问题。但谢学士这些年来一直安居一隅,若她真的会被权利诱.惑,早在帮那些人修改史书的时候,就让自己从著作郎的身份脱离。”
“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固守在此,其中缘由可见一斑。”
尽管张畔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密道狭窄幽长,依旧让他的话在密道之中生出回响。
“只要她做出了至真至纯的选择,最终的结果就不会有差错。”
正如谢今歌犹豫的理由一样。
就算她今日没有选择他们,日后也必然会找寻到合适的时机投身其他人的阵营。
殊途同归。
谢今歌再次醒来之时,人已经躺在了自己家的床铺上。
送她回来的人不仅贴心地帮她盖上了被子,甚至还在她因为被捆绑而摩出痕迹的手腕上上好了药。
手腕上的药散发着清香。
谢今歌活动了一下,涂了药的地方也随着她手腕的活动散发出阵阵凉意,让她手腕上本就不太明显的疼痛减少了不少。
一个小瓷瓶放在谢今歌枕边。
仅仅只是嗅了一下小瓷瓶中那些液体的味道,谢今歌就知道这小瓷瓶中所装着的,正是她昏迷之时被涂到她手腕上的药油。
“这可真是……”
对于这样过分贴心的后续服务,谢今歌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瓶药油收好,随后又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喃喃开口:“是知道我比较吃这一套,所以才先兵后礼的吗?”
不论绑架之后的谈判内容是否让她认同,这瓶药油都非常合她心意。
但也仅仅只是合她心意而已。
谢今歌已经谨慎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被一瓶药油轻易收买。
在她没能确定绑架她的人到底有没有资格让她追随之前,这些糖衣炮弹对她的用处也只是让她对这一群绑匪不反感而已。
谢今歌又回忆了一遍自己被绑架时候听到的声音。
确信已经将那两道声音的特征记住,谢今歌终于闭上眼睛,继续趁着夜色睡了过去。
她需要养足精神。
如此,才能在次日早朝之时,利用她特意加深记忆的声音,去找寻出那个藏匿在达官显贵里的神秘绑匪。
谢今歌这边是睡下了,但苏流瑾和张畔却并未入梦。
谢今歌今日当值,将人在下值路上绑回来也更为方便顺手。
而孟彰则并无公事需要处理。
直接去对方住处将人绑走动静太大。
容易被人发现不说,而且在无法预估谢今歌这里需要消耗的时间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准确地确定好去绑架孟彰的时间。
索性,二人决定在策反完谢今歌之后,直接去孟彰住处找他。
入夜的恒思并不算太过寂静。
尽管有宵禁制度在,但能在恒思住得起房子的,都不是什么会为了灯油而心疼的人。
路上虽然暗了,但各家宅子里却依旧有亮光。
得益于张畔精湛的武功,二人并未惊动那些入夜也未曾入睡的人,悄然落在孟彰家的院子里。
与那些不心疼灯油钱的人不同。
孟彰自从声名没落之后,因受众人排挤,得到的月俸也是少得可怜。
别家不心疼的灯油,到了他这里,就是能不用尽量不用的奢侈之物。
是以,天色暗下来之后,孟彰早早便歇下入眠,绝不多做任何一点需要耗费灯油的非重要事情。
习惯了黑暗的人对光源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