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话，章敏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是啊，以前虽没有现在这么富裕，但她就跟泡在蜜里一般。丈夫疼她，女儿乖巧听话，吃穿也不愁。她的日子过得再舒心不过了。

现在呢？看上去家里是发财了，可她却泡进了苦水里。每天听叶老太辱骂嘲讽，还包了家里的家务，物质上她比以前还要短缺，几年都不添新衣服。用点钱，都要被叶老太叨叨。

而改变的根源，就在叶东盛的不作为上。

他早已不是那个爱她疼她，事事护着她的丈夫了。

原先她忍着叶老太不提离婚，就是因为放不下那么多年丈夫对她的好。现在这些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可依恋的呢？离开叶老太这个恶婆婆，她日子都能好过很多。

这么一想，她心情豁然开朗。

她抬头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弄清楚爸名下的资产。”

看到章敏眼里的坚毅，叶嘉宜很心慰。

她扶着章敏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把水递过去，叶嘉宜才继续道：“你们卧室不是有个保险柜吗？妈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里面应该有爸名下资产的凭证。你要是能拿出来复印一份，就算爸有了异心想要离婚，咱们也不吃亏，至少分他一半财产。”

章敏接过水，若有所思。

二十年的夫妻，她不说百分百了解叶东盛，也了解七八成。

叶东盛是个特别谨慎的人，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又不自信。他手上所有的存折，用的都是同一个密码——他、章敏、叶嘉宜生日那天数字的组合。

除了存折密码，所有重要的人和事，他都会记下来。记事本就锁在他们床头柜的抽屉里。而抽屉的钥匙，除了叶东盛随身带着的那把，还有一把必然会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这些年来夫妻一体，章敏没外心、人又单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着想，叶东盛对她是不设防的；而家里的卫生都是章敏打扫，家里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都一清二楚。

在他们卧室另一个旧五斗柜里，有一串钥匙，差不多七八把的样子，叶东盛曾说是厂里的办公室和车间的备用钥匙。

那把钥匙，肯定就在其中。

她道：“那些凭证我能拿到。到时候我会复印下来。”

叶嘉宜为了不让她神色里带出来，又安慰她道：“你做这些，只是以防万一。爸爸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还好，这也没什么损失；万一他做了，那你也能维护自己的权益。”

章敏走过来，一把将叶嘉宜搂进怀里，带着鼻声道：“嘉宜，妈妈谢谢你。”

让她最为安心的不是那些钱财，而是女儿的态度。女儿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这让她觉得，就算是离婚，天也没有塌下来。

叶嘉宜拍拍她：“一会儿爸爸可能会过来接你，你顺水推舟跟着他回去就好。”

“啊？”章敏直起身来，诧异地望着叶嘉宜，“刚才你不是说他……”

“我爸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呐。他就算要跟你离婚，也不会现在闹起来。你可是为了维护我才跟奶奶吵起来的。要是这样就离婚了，家属区的人肯定会说他们不厚道。”

章敏一怔，旋即也反应过来了，嗤笑一声，越发地心灰意冷。

可不是。

叶东盛是典型的又当又立的那种人。

当初，他一个农村来的小伙子，一穷二白，啥啥都没有。

老爷子觉得他是个能干人，对女儿又好，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他。

结婚时他们可没有分到房子，老爷子又腾了一间房来给他们住；有了孩子后，老太太还给他们带孩子。

凭他们的资历，当时是轮不到他们分房的。老爷子愣是卖了一辈子的老脸，这才把章斌分房的那一份资格折合在一起，给他们分到了一套住房。

要知道章斌作为厂子弟学校的老师，也是可以参与分房的。之后纺织厂又建了两批楼房，因为章斌的分房资格已给出去了，他就一直没有分到房子。

这都是叶东盛欠章家的。

更不用说叶东盛能进纺织厂销售科，是老爷子运作的；提拔他当销售科副科长，也是老爷子力挺的。

老爷子死后，叶东盛能提上正职，也是钱厂长看在老爷子的面上——当年跟叶东盛一样能干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学历比他高，资历比他老，人脉比他广的大有人在。

这些年叶东盛对她好，对女儿好，压着不让他妈进城，不就是因为厂里对他知根知底，他怕人说他忘恩负义吗？

现在开了厂，是个人物了，叶东盛就更不会让自己背骂名了。

以他的精明算计，他肯定会再找机会，把黑锅扣到她头上，让家属区所有人都知道，叶东盛离婚，是“迫不得已”！

想到这里，章敏冷笑一声。

她对叶嘉宜道：“嘉宜你放心，妈心里有数了。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就算离婚，那只能是叶东盛道德败坏，忘恩负义。”

见章敏想明白了，叶嘉宜放心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叮嘱了一句：“爸是个精明人，你在他面前可不能露马脚。以前怎么样，之后仍怎么样。”

“我知道。”章敏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又道：“这件事，别让你外婆、舅舅、舅妈知道。”

叶嘉宜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章敏站了起来：“行了，我去做饭了。既然你爸说他中午过来，那我就做他的饭。”

章外婆和吴晴芳厨艺不好，这两天都是章敏做的饭。

果然，中午到了下班时间，叶东盛就敲响了章家的院门，手里还提着一瓶麦乳精一包糖果，外加一兜子的水果。

进门后他先跟章外婆道歉，又给章敏解释了一通，态度十分的诚恳。

再加上他两眼青黑，满脸倦容，老人家又都是劝合不劝离，不希望女儿离婚的，章外婆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

不过章外婆还是道：“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工作再忙，你也得协调好家里的关系。自从你妈进城后，章敏过的什么日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东盛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也讲过我妈无数遍。只是我妈那人……”他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

章外婆也知道叶东盛光是口头劝，是劝不动他妈，否则叶老太早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她提议道：“你有哥哥有弟弟，要不然就把你妈送回乡下去，多给点钱，她在乡下也能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