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盛咳嗽一声，把烟从嘴里取了下来。

他叹口气：“离婚的事，我跟你妈已经说好了。我现在不是证求你的意见，而是跟你说一声。”

“你……”叶嘉宜“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爸，你是不是真有外心了？现在却拿我妈和奶奶的关系当借口？”

为了杨梅肚子里的孩子。离了婚后，叶东盛很快就会结婚。几个月后，杨梅就会生下孩子。

叶东盛不想对闺女撒谎，否则等他再婚的时候，女儿受到的伤害更深。

可为了顺利离婚，他又不能承认。

他只能避而不谈：“你少扯那些有的没的，爸妈的事你少管。反正不管离不离婚，你都是我闺女，爸爸依然疼你，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叶嘉宜：“这是五千块钱，你拿去花。以后缺钱了找爸爸要。”

叶嘉宜看了那信封一眼，转过头去，赌气似地道：“我不要。”

叶东盛长长地吐了口气，把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揉着眉心道：“我跟你妈已经说好了。这件事，你反不反对都改变不了。”

见叶嘉宜仍然不动也不说话，他从抽屉里拿出皮夹，从里面掏出一迭钞票，连同那个信封一起塞到叶嘉宜怀里。

“别傻。这钱，你不拿我也是要离婚的。不拿白不拿。”

这话说得很在理，叶嘉宜心里没有更赞同的了。

见女儿仍是不言不语，但也没有把钱扔回来，叶东盛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叮嘱：“你的钱也别乱花。电脑你还没买吧？没买就先别买。我听人说咱们这里马上要进行房改了。有些人舍不得花钱买房的，可能会把房退掉。到时候有合适的房子，爸爸再给你凑点，买个房子。”

叶嘉宜垂着眼，盯着手里的信封发呆。

没一会儿，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一滴滴落到信封上。

“你们就不能不离婚吗？为什么啊？你们离婚了，我就没有家了。”

她哽咽着，声音谙哑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糯：“奶奶一直不喜欢我。你要是再娶，叶家肯定没我的位置。”

“外婆家本来就小，我现在过去就跟我妈挤在宸宸的屋里，他都没地儿去，做个作业都不方便。”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展开来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东盛本来就看不得女人哭，更何况这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闺女。

此时他心里无比难受：“嘉宜……爸爸对不起你。”

叶嘉宜上辈子高考结束时，才知道父母早在两年前就离了婚。只是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父母才一直瞒着。

她上了大学，父母就各自成家。而她，成了没家的孩子，寒暑假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父母虽然一再说他们的家就是她的家。可进到陌生的家，面对他们的新丈夫和新妻子，后来他们又有了新孩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所以大学毕业后她就留在了原地，买了个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本来她是假哭的。可哭着哭着，就成了真哭。上辈子得知父母离婚时的无措，寒暑假的迷茫与委屈，功成名就、财务自由却一命呜呼的愤懑，齐齐涌上了的心头。

她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厉害。

叶东盛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走到叶嘉宜身边，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两句。

可手伸出来，在离叶嘉宜肩膀几寸的位置他又停住了。

他颓然地坐下，从烟盒里想抖支烟叼上，可抖了半天都没抖出烟来。

他把烟盒扔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挠了挠，懊恼地低喝一声：“行了，别哭了。”

叶嘉宜的哭声一顿，旋即哭得更大声了。

鞋厂就是个小厂子，效益一直不好。这栋办公室是八十年代初建的，隔音十分不好。

叶嘉宜的哭声不光隔壁办公室听到了，其他办公室和楼下的人都听到了。

“嘉宜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才从S市回来吗？难道在S市遇到什么事了？”

隔壁办公室里，李明燕听到哭声，顿时感觉不妙。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递给办公室打杂的一个小姑娘王琳：“你把这份文件送去给叶总。”

王琳自然听到了叶嘉宜的哭声。

她一脸不情愿地道：“李主任，嘉宜在隔壁呢，叶总肯定是在跟她谈事情。这时候送文件不好吧？我等会儿再送，可以吗？”

李明燕心里暗骂一声。

这王琳不过是个初中毕业的农村姑娘，但她伯伯是工商局副局长。为了这层关系，李明燕不光主动提供了这个工作岗位，平时对王琳也都和言悦色。

王琳开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也开始有心眼了，使唤不动了。

但李明燕仍一脸和煦，说话也十分温柔：“王琳啊，咱们得有眼力界儿。你听听嘉宜这哭的，叶总指定心里不耐烦。你送文件过去，这是解了叶总燃眉之急。叶总嘴上不说，心里定然夸你一声机灵。”

刘红抬头看了一眼，冷眼旁观李明燕忽悠傻子。

王琳也不知是得了咱家大伯的指点，还是本就是个精明的，她岿然不动：“我看叶总挺疼嘉宜的。他们父女两个的事，我还是不掺和了。”

李明燕沉下脸来。

见王琳已低下头去看小说了，她咬咬牙，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王琳和刘红就听到了隔壁的敲门声，紧接着李明燕的声音就在隔壁响起：“叶总，税务局那边传了个文件过来。”

叶嘉宜已经哭累了，正等着叶东盛说两句软话就撤退。

可大概是用力过猛，叶东盛迟迟没有说话，那满脸的愧疚和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跟闺女保证说，他不离婚了。

结果这时候李明燕来了。

叶嘉宜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看看李明燕，又看看叶东盛，突然间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来，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们……”她指指李明燕，再指指叶东盛，忽然“哇”地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嘉宜……”叶东盛站起来追了两步，转过头来怒视李明燕，“这有你什么事，有你什么事啊？怎么哪哪都有你！我跟我闺女说两句话就不行，碍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