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越野的终点处，武钢在终点线前踱步，时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的秒表，时间已经快进入30分钟了。

这时，两道身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直到两人越跑越近，武钢才看清楚是巴郎和张冲，他们身上都背着六杆枪，前者的下半身都是泥水浸泡的痕迹，看起来在途中滚了遍泥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人已经撞向终点。

武钢赶紧掐下秒表，身后的两个军官也凑了上来。

“31分11秒，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破了巴郎保持4年的记录。”

“没错。”

武钢也同样兴奋，不过他想不起是谁先到终点，于是询问两人有没有看见。

一个说是巴郎，一个说是张冲，争论个没完。

“那就算他俩平手。”武钢说。

本是弯着腰喘气的巴郎听到了，咬着牙道：“是我输了，半路上我掉泥坑里是他把我拉上来的。”

张冲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呢，谁救你了！”

在他看来以对手的失误取胜是弱者才喜欢的胜利，他虽然想要战胜巴郎去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但他想堂堂正正旗鼓相当的那种法子去胜，是凭实力说话，而不是说因为运气。

巴郎直起腰，定定地看了他三秒，似有千万种情绪要说，但最终巴郎什么也没说，只是落寞地笑了，转身离开。

“瞅我干啥呢？”张冲嘀咕着，十分不解。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张冲回头，只见武钢脸上挂着笑容，另外两个军官正在拍手叫好。

“35分49秒。”武钢看着秒表，“行啊，这次进步都这么大！今晚让食堂给你们加菜，红烧肉！”

马明亮与阿甘默契对视，一人伸出一个胳膊把虚脱累倒在地的梁倩给架起来，笑嘻嘻地异口同声道：“谢谢武教官！”

武钢瞥了眼梁倩，不由得感慨万千。

事实证明了自己曾经的偏见，女兵照样也能和男兵一样完成兽营的训练。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又一天降临。

海滩上，兽营正在进行排爆训练。时间只有三分钟的折弹会令小部分兵都棘手不已，因为他们要先跑两百米到达指定位置，这样下来就只剩下两分钟，剧烈运动使得他们心跳加速，大口大口喘着气，有点难以静下心拆除□□。

这次与以往不一样，每次都是最后一组蒋小鱼鲁炎张冲，这次成了第一组。

口令开始，三人迅速跑到指定位置后立马蹲下准备拆。

向羽侧首看了一眼巴郎。

后者心领神会，点了三名辅助训练的老兵拿着木棍站到蒋小鱼三人身后，一棒下去，不说蒋鲁张，就连完成训练的兽营新兵们都有点懵。

“报告。”鲁炎第一个不服气地走到巴郎面前，“我们正在拆除□□，他们却在背后偷袭。”

张冲也气急败坏地吼道：“咱们光明正大打一架，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巴郎毫不客气地哼道：“训练中突发事件这是常有的事，训你们练你们是为了你们好，那是为了你们以后真刀真枪地上战场，不信你们去问问老兵们，去打听打听两栖侦察大队的蛙人哪一个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说多无益，时间到了。”向羽宣布三人任务失败。

这时，蒋小鱼拿着拆下来的□□，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谁说失败的，他俩刚才给我打掩护来着，向排长你看看秒表，这时间不还没到嘛！”

向羽盯着他哼了一声，让下组继续投入训练。

队伍后面，梁倩悄悄问身旁的展大鹏。

“我怎么感觉……向排和巴班长跟他们三不对付？”

“嗐，别感觉了，就是不对付。”展大鹏道，“虽然鱼哥他们现在比我们都厉害，但之前在兽营里，鱼哥跟不上训练，鲁炎张冲倒是能跟上，但这两人嘛，哎！”

梁倩倒是想起了一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他们三被发配到海训场是有原因的，小鱼鲁炎那次我也在场，不是说是因为鲁炎有梦游症才那啥的吗？”

“这种解释吗，是为了不让兽营全体还有海训场那两个老兵受牵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以为肖旅长会相信嘛！”

梁倩皱眉，想一想确实也是这样。

展大鹏的话匣子被打开，忍不住跟她吐露更多自己掌握的小道消息。

“我跟你说，那天从靶场回兽营后，武黑……教官把向排巴班长喊到办公室里，一个小时后才离开的，据说路过的人都不敢跟他两打招呼，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凶神恶煞……”

“巴班长不是有点憨憨的嘛，我们都知道他最受不了激将法，把话套了出来。他俩因为这事被武教官处罚了，虽然没到处分那么严重，但一年的所有假期都被取消了。”

“还有张冲上次不是喝醉酒，给巴班长后脑勺来了一下嘛，当场就见血了。要不是巡逻士兵刚好过来，指不定得出大事，就这样巴班长也躺了五天。”

“巴班长是向排带出来的兵，这向排又是武教官带出来的，所以这三人都一个脾气，都看不惯鱼哥他们三。”

“要不是打赢了野狼突击队，我估摸着武教官也不会松口让他们回兽营。”

“诶，梁倩你说……”

“咳咳咳！”梁倩大声地咳嗽，眼神示意对方身后有人。

展大鹏眼珠子一转，装作若无其事得转过身，然后就见到巴郎站在他身后一脸嫌弃的模样。

“到你们了。”巴郎拍了拍展大鹏的肩膀，“就你小子话多是吧！”

“没有啊班长，我冤枉啊！”

梁倩展大鹏和乌云作为最后一组，自然也是体验到了背后挨闷棍的特殊待遇，不过有了先前人的经验，留一人拆除□□，剩下两人引着老兵远离，可算完成了任务。

向羽合上成绩表，“收队！”

“向排，听说400米障碍是你最擅长的项目，我们比一比吧！”鲁炎忽然开口。

向羽颇感意外，扯了扯嘴角，笑而不语。一旁的巴郎可不惯着，他冷笑道：“滚开，排长没空搭理你。”

“排长，如果你害怕输给一个新兵没面子。”鲁炎故意提高声音，拉长语调，“当然可以不接受我的挑战。”

众人听了鲁炎的话，都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向羽哼了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学了什么本事。”

两人比赛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肖旅长的耳中，他让警卫员电告武钢和龙百川，他不到场不准开赛。

400米训练场上已经是围满了人，兽营的人簇拥着鲁炎和向羽，每个人都心潮澎湃，等待着比赛开始。

肖旅长不仅亲自到场，还让人带了DV要把全程录像。

鲁炎在认真准备赛前热身，抻筋拉腿。

反观向羽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双手抱胸目视前方，看起来并不把鲁炎当一回事。

“哎呀，这也太傲了吧。”展大鹏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和梁倩就现在向羽侧边，对方脸上的表情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梁倩也是这么觉得，她皱起眉头，暗道向羽是小瞧鲁炎了，上次留在海训场吃完饭，她见过鲁炎和张冲蒋小鱼他们比赛障碍训练，又稳又快，丝毫不比兽营里的人弱。

联想到两个老兵的传说，估摸着鲁炎是学到了两人的本事，才敢跟向羽叫板。

思及此，她犹豫片刻后开口：“向排长，你不热身吗？”

向羽闻言偏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似乎在质问她说话的缘由。

倒是一旁的巴郎轻笑道：“兽营400米障碍最快记录还是排长保持的，赢他还不是轻轻松松。”

“那向排长能赢得了海训场的老兵吗？”

向羽脸色微变，呵笑道：“这就要看他学到了几分本事。”

话虽如此，但向羽脱下外套放在一旁，开始了热身动作。不是因为怕了鲁炎和老兵，而是他想起了上次的CQB对抗赛在邓久光面前丢的面子，决定正视这场比赛。

既然起了正视之心，自然要严肃对待。

随着武钢的哨声吹响，比赛正式开始，站在起点线上的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同时冲了出去。

鲁炎动作标准，翻越障碍干净利落。

向羽则更胜一筹，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从出发就保持领先位置。

但令众人惊讶的是鲁炎并没有落后向羽多少，在折返三次后，仅仅是落后向羽两个身位。

肖旅长大吃一惊，“我说龙百川啊，鲁炎这几下怎么有点眼熟啊？”

龙百川笑道：“旅长，你看他身上有没有海训场老邓的意思啊？”

肖旅长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子敢跟向羽叫板，原来是得到了邓久光的真传。

训练场边上，巴郎带着老兵给向羽呐喊助威；新兵们则在蒋小鱼张冲的带领下给鲁炎加油鼓劲。

展大鹏拍得手掌都发痛了，一瞅旁边没声，不由得好奇道：“梁倩你咋不喊呢？”

“不知道喊哪个。”她如实道。

展大鹏突然哑火了，他挠挠头，“那我也不喊了，等下被巴班长看到我给鲁炎加油。回头指不定给我穿小鞋。”

“啊？这倒也没小气成如此吧！”

“嘿，我跟你说巴班长可记仇了，上次……”

眨眼睛，还剩下最后一圈。

向羽见始终没甩开鲁炎，心想他果然得到了邓久光的真传，抿紧嘴唇加快了速度，虽然把鲁炎甩下了两三米，但自己的节奏也被打乱了。

在翻越平衡木障碍时，忽然重心失衡，从两米高的平衡木上摔在水泥地，登时脸色煞白，痛苦不堪言。

本是欢声沸腾的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他看着冲下平衡木往前跑的鲁炎，心底仿佛有火在烧，被蒋小鱼嘲笑将怂怂一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咬着牙站起来。

武钢反应迅速地中止比赛，让巴郎赶紧把人送到医务室。

“应该是脱臼了。”刘医生说，这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需要把骨头复位。

向羽冷冷说：“你们出去，我自己会接？”

刘医生吃惊地看着向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巴郎一把拉出房间。

此时门外围了一圈人，武钢烦躁地踱步，心里为向羽担忧和焦急。等心静下来，他听着耳边嘀嘀咕咕议论向羽的声音，不由得板起脸，让巴郎把人带回训练场，别再这里围观。

“武教官让我们三留下吧。”蒋小鱼道。

武钢瞥了他一眼，既不同意也没拒绝。

医务室里，向羽坐直身体，试着给自己脱臼的右肩膀复位。可他每动一下，受伤的位置就受到牵动，痛意从右肩卷向全身，他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向羽深呼吸，咬紧牙关努力摸寻，光是这番动作就让他后背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疼得汗水淋漓的向羽终于找准了位置，他用力握着脱臼的胳膊往上一顶，咔嚓一声，骨头复了位。

他闭着眼睛，尖锐嗡声在耳边响起。

缓和一会，向羽低头看着身上浸湿的短袖，自嘲地笑了。

他脱下训练衫，朝门口走去。

武钢见向羽出来了，心情沉重道：“光是接好复位可不行，得赶紧固定上，不然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比赛还没结束呢，我没有中途退赛的习惯。”向羽说完，大踏步往训练场走去。

在众人又诧异又钦佩的目光中，向羽咬牙完成了最后两个障碍，跑到了400米终点。

他站在原地，胸膛随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一旁的武钢把外套捡起，抖了抖草屑，给他披在肩膀上。

武钢想要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左肩头，像是慰问，又像是无言的叹息。

向羽平复下呼吸，走到鲁炎面前，“恭喜你赢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梁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看着向羽的背影，与往常的挺拔似乎不同，多了股落寞的滋味。

他就一步一步地走远，蓝色身影在训练场上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拐弯处。

看起来倔强又孤独。

不知为何，梁倩想起和向羽初次见面的一幕，那凶巴巴的目光仿佛烙印在心底，挥之不去。

后知后觉的，她想到了一种动物，狼。

健壮的头狼带领队伍觅食捕猎，审视周围一切有危险的可疑痕迹，在抓到猎物后他会独占一部分食物不与其他狼分享，在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他也会主动出击和断后。

他会在受到挑战时恼怒地反击，也会在竞争头狼失败后自动退出队伍。

这是上一任头狼教会他的，也是他要教会下一任头狼该做的。

向羽和他们三没有握手言欢的戏码，只有一如既往的傲，不近人情的傲，浸透到骨子里的傲。

“咱们还有的学。”蒋小鱼忽然道。

这次，鲁炎和张冲都沉默地赞同了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