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学校,谢文怕无聊,所以往书包里塞了一本《夏目友人帐》①,之前在书店买的,买了一个月,但是还没有怎么看。
数学早读就是读一些笔记,还没学多少,所以就来来回回读了不知道多少遍,谢文也是彻底读不下去了。
不过总归是有好处的,读着几遍,谢文都把公式记住了。
临近下课,于丽丽走到谢文身边,对她说:“你等下下课和你右边这位女同学换一下座位。”
谢文点点头,看向了一旁的女生,是昨天给她数学答案的于筱筱,于筱筱的同桌叫薛筱蓉,扎着高马尾,也是除了自己班上唯一穿运动鞋的。
谢文对她印象是很安静,每次看到她,她都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下课了也不会很闹。
就是不知道做同桌是怎样的感觉。
课间里,于筱筱左手拿着几本书,右手拿着书包走到谢文身边。
“于老师让我和你换位置。”于筱筱看着谢文,说。
“好。”谢文怕于筱筱着急,立马拿上了自己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坐到了三列七排,成了薛筱蓉的同桌。
谢文看了眼薛筱蓉,薛筱蓉正在吃面,她的头发扎得特别高,刘海也都梳了上去,个子看上去很高。
课间余下的几分钟里,谢文拿出小说,端坐着身子看。
可她发现自己看书都极度不自然,她不知道怎样拿书会让自己的手好看一点,也不知道怎样看书会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装,也不知道怎样的坐姿不会让人注意到自己。
但一切都好,她还是安静的自己,没有任何人来找她。
语文课的时候,于丽丽并没有哪语文书上来,倒是拿了一本小练习册。
学校发的练习册分为两种,语文和数学都分为大练习册和小练习册。
“同学们拿出综合自测来。”于丽丽说,手里翻着练习册。
谢文拿出来时意外翻到了答案,她看着答案,震惊两秒。
薛筱蓉看见了,她眼睛瞪的特别大,兴奋感几乎快从眼睛溢出。
“你怎么有答案啊?”薛筱蓉小声问,生怕被老师听到一个字。
“我自己买的,不是统一发的。”谢文小声说。
“可以给我抄抄吗?”薛筱蓉问,“我有几道题不会,没写,等会儿老师看到了我就惨了。”
谢文点点头,趁老师不注意,她打开到答案那一页,自己看着黑板上老师写的答案,薛筱蓉则奋笔疾书起来。
她发现薛筱蓉抄答案的速度特别快,一些就写完了。
等薛筱蓉抄完后,谢文也开始自己对答案,然后简略地把标准答案写上去,薛筱蓉只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勾。
“你怎么不抄答案?”于丽丽走到薛筱蓉旁边,看她一动不动发呆似的,“都对了?”
于丽丽只是看了看薛筱蓉的答案。
谢文倒觉得她脸上的心虚最显而易见。
于丽丽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薛筱蓉也松了一口气。
谢文到觉得奇怪,答案和自己写的难道分不清吗?
谢文看着薛筱蓉作业本上一笔一笔的勾,也感到困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安心地把标准答案抄上去,只有自己稍微看一眼答案都会无比心虚。
课间里,谢文又拿出小说,从上一个课间看到的开始看起。
“谢文。”有一个叫孟芯涵女生在她身后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内向,戴着眼镜,个子很高。
谢文转过身,看着她应了一句。
“你是几几年的啊?”孟芯涵问。
“一零年的。”谢文回答,她在说出自己的出生年份时,还踌躇了几秒。
谢文刚接触互联网是在三年级的疫情,后面到了四年级,发现“一零后”成了许多人歧视的对象,于是层层叠加,谢文开始抵触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一旦说出来,就会受到很多人的谩骂,于是有不少人在网上伪造年龄,谢文也逢人说自己早就十一了,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零九年的,实际上要到了十一月份去,现在的她也才十岁。
“我也是。”孟芯涵眼睛亮了。
“她比我大好多诶。”靠在孟芯涵身旁的薛筱蓉对孟芯涵小声说了句。
“那你是几月的啊?我是十一月的。”孟芯涵又问。
“我也是。”谢文觉得有些巧。
“那咱俩太巧了吧。”孟芯涵笑了,眼睛弯得像月芽,“你是几号的?”
“二十。”谢文回答。
“二日?”孟芯涵听错了,她的脸上惊讶程度更高了。
“她说二十日。”薛筱蓉在旁边为孟芯涵纠正,“你耳背啊。”
“你是二十日的啊,我是二日的。”孟芯涵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们也就差十几天。”
然后她又走开了,和其他人去玩。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谢文觉得刚才眼前的孟芯涵相处起来应该会很轻松。
她看着孟芯涵,又在和几个人推推搡搡,和刚才的内敛模样完全不同。
谢文又继续看书,结果不久,于丽丽站在了她旁边。
“你看得什么书啊?”于丽丽问。
谢文的书就这样被于丽丽拿去看了两眼,又被放在她桌上。
“谢文啊,下次这种书不能带来了,不适合你看,下次再带,于老师就要没收了。”于丽丽说,语气平淡,“还有像言情小说啊这种也不能带,都不适合你们这个年龄的。”
谢文点点头,等于丽丽走后,她才回到她自己的重点。
言情小说是什么?为什么不让带?她的书是言情吗?
但问题没持续多久,谢文也就不想继续好奇了,毕竟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没有人能问。
今天和昨天相似,无聊地上着课,会有少许的人找谢文搭话,问一些问题,谢文也都一一回答,然后再独自吃饭,以发呆度过课间。
她决定明天带《青铜葵花》②,这本书是期末时班上统一发的,当作暑假的必读书目,虽然说谢文是要转学的人,但谢妈妈还是要求她把暑假作业全部完成,她无奈下只好把这本书看了。
谢文没那么喜欢看《青铜葵花》,但毕竟课间难熬,她也只能带来看了。
她深知自己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过去在二小里,她的朋友都零零碎碎,一下跟这个玩,一下又跟那个玩,谢文会感觉身边的朋友都莫名其妙的,一下愿意和她说笑,一下又不愿意搭理她,甚至对她甩脸色。
一段时间里,她一到课间,要么发呆,要么就和男同学追打,那些男同学毫无分寸,一见到谢文就要去打她一下,谢文也不愿示弱,她冒着会扣分而失去“静雅班级”的风险,仍要跑去还那些人一下。
到最后,也只会是谢文的错,班主任会骂谢文,说“他们为什么不打别人,就打你?”,所有人都认同这句话,可谢文听到这些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因此她也不会这么说别人。
那些男同学连一句道歉也不用说,批评也不用挨,再结合班上各种男生矫揉造作的行为,谢文之开始对男生产生了刻板印象,认为他们都太娇弱了,像个小宝宝一样要别人呵护,骂不得也打不得,摔一跤还要哭着找妈妈和老师。
说句很讽刺的话,还有谁会狠下心来骂那些“小婴儿”呢?
到了后面,谢文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叫罗雲,但人太敏感,谢文只要和别人说一句话,哪怕是短短一句,罗雲就会感叹“世界是冷漠的”,谢文想尽办法安慰她幼小易碎的心灵,但都无果。
在谢文眼里,罗雲动不动就乱吃醋,她也最讨厌那种吃了醋在那里耍脾气的人,本来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何必像恋人一样?
所以在最后,谢文把罗雲骂了一顿,在那个她们同行了无数次的树荫下,谢文终于提起胆,当众对着她骂。
【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都在抱怨这些,我只是找一个人说个话你就这样,我不能有有人身自由吗?我每天都在照顾你的情绪,就稍微和人家说一下话,你呢,每天放学我都可以陪你到好久,人家放学回去那一条路一个同学都没有!】
友谊在半年不到就此断裂,回到家后,谢文给她发了很长很长一段话,最后留下一句,“我们各走各的路”,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谢文到了新学校都没想过会交到朋友。
大家都太奇怪了,好像自己就是最无趣的那一个,和谁都玩得不太好。她自己明明很喜欢开玩笑,也认为自己很幽默,但是这些幽默很难在任何人身上施展。
谢文常常处于拘谨的状态,尽管是面对一些玩了三年多的朋友。
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后服务是兴趣课,声乐班的位置在五年级105班,就在走廊的尽头。
她背上书包走到105班,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她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是五年级104班的林也,头发比其他男生的要长一些,戴着眼镜,正在写抄写作业。
教室很吵,谢文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天空并没有很蓝,但谢文就是看得入迷。
阳光打进来,照在几盆植物上,上课铃也响了。
前门走进来一个老师,叫苏钰,她的眉毛细长,眼睛很大,给人一种很活泼爱笑的感觉。
“大家安静!”苏钰在讲台上喊道,“上课了!”
谢文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苏钰。
苏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她写得快,字也很好看。
等苏钰挪动了身子,谢文才看到黑板上那一行字: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
谢文看歌词没看出来是什么歌,应该没听过。
她现在的收藏歌单里几乎只有两种歌,纯音乐和英文歌。
“你知道章妍在哪里吗?”谢文的前桌突然转身问谢文。
谢文还没反应过来,前桌又嘀咕了一句“对哟,我为什么要问你?”
她又迅速转回去了。
谢文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就转过头了。
前桌名叫林泫,穿着一条灰白色的连衣裙,扎高马尾,头发有些乱,但特别长,没有刘海,和谢文一个班。
但谢文这一直都没注意到她,总感觉她是四年级的。
苏钰写完后,转过身,开始介绍自己,然后又问:“同学们应该玩过动物园里有什么吧?”
大家都说玩过。
但谢文并没有,她甚至没听说过。
“那我们开始吧。”苏钰说,然后开始有节奏地拍手,“动物园里有什么?”
“老虎。”
“狮子。”
还没到谢文这,但身旁的林也突然大喊起来:“土豆丝儿!黄瓜丝儿!”
谢文都被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林泫的同桌李梦萱回头骂了一句。
“我滴?”林也回怼后又开始写作业。③
班上太吵,谢文都没听清前面在说什么。到了谢文,谢文站起来愣了愣,才紧张地开口接道:“蛇。”
她坐下了,游戏继续。
玩完一轮后,总算来到了正题,苏钰拍了拍桌子让大家安静。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要学唱歌了。”苏钰说,“同学们有看过《你好,李焕英》吗?”④
大家又齐声说看过。
谢文想起自己年初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还写了好长的观后感。
“我们今天学的歌就是里面的主题曲《萱草花》,你们应该不陌生。”苏钰说。⑤
她让大家保持安静,然后用手机连接教室后面的音响,播放了这首歌。
谢文以前确实没印象了,但觉得很好听。
歌声像一阵微风,一缕阳光,总之是一切温暖的意象。
就像此时谢文看到的窗台上摆着的盆栽,它们安静地沐浴阳光。
谢文突然想到了还在二小的时候。二三月份,她和罗雲经常到对面的公寓散步,还会躺在草坪上,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
虽然和罗雲相处的时光短暂又包含痛苦,但是谢文也能让自己变得自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