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之后,我把阿云送回房间,然后又去了王一羽的房间。一进门,我就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也许是白天那一铁锹太狠了,王一羽居然就这么坐在了地上没起来,他神情看起来很慌乱,半点也没有纸醉金迷时的潇洒。
我见他这种小人模样,也歇了把他暴打一顿的心思,冷冷地质问道:“你对厉云心怀不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王一羽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我今天那就是一个意外,我对她没兴趣,唉!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想着那地方可以无法无天,就,就……唉!
你别生气,我真对她没意思,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昏了头了,我就是看她被老太婆控制,然后,然后我就只是顺势而为,这不能怪我,要不是那老太婆,我也想不到要对她做什么,我跟她又没仇,对吧?
这样,你看我也被你伤的不轻,她又没什么损失,就算是报警,那看起来也是我有理啊,我不追究,你们也不追究,大家皆大欢喜行不行?”
我看他这一副敢做不敢当的孬种无赖模样,又想打他了。
他看我这样,赶紧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还气弱地甩着锅:“其实,这真不能怪我,我可能真的是中邪了,又或者这地方风水不好,不然,不然怎么该他们穷呢!”
这分明就是歪理,但王一羽为了洗脱罪名什么胡话都敢说了,说着说着,他自己还越发肯定起来:“对!就是这样!就是风水不好……”
看他这样混乱地辩解,我若还下手,竟有种欺凌弱小的感觉,于是,我没再搭理他,离开了他这垃圾辐射的范围。
——
第二天六点二十分,我和阿云启程前往200公里外,那个叫做埠县的地方。
坐上前往埠县的大巴车之前,六点时,我敲开了王一羽的门;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飘忽地听我说了接下来的路线,然后果断拒绝了继续同行。
我当然乐于如此,转身就要去看看阿云洗漱好了没有,王一羽却叫住了我,他神情莫测地说:“陆朝,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离这个小变态远一点,不然她能弄死你。”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挑拨离间,但也想到了前世我死在一片血泊之中……
阿云开门出来时,我还站在王一羽的门口。
“陆朝,你干嘛呢?”
我转过身,看到阿云不再对我礼貌的微笑,她已经开始慢慢信任我了。
“王一羽说不去。”
“哦,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没敢问。
在去往埠县的路上,我一直心不在焉,王一羽的话总是在我脑海里盘旋。
阿云这次也许是适应了车上的气味,没有再呕吐,只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我看着她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轻轻开口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阿云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奇怪地看我一眼,说道:“好啊。”
我思索了片刻,略做修改,开始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个渣男,他对一个女孩告白,女孩答应了。他是女孩的初恋,女孩很珍惜这段感情,但是在一起不久,女孩就发现了他是个渣男。这个渣男,他与好多个女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女孩发现后,就直接跟男孩分手了……如果你是这个女孩,你会怎么样?”
阿云向我靠近了些,仔细地看着我,从她满眼的审视,我可以感受到她是觉得我就是那个渣男。
我努力保持镇定,回视着阿云。
良久,阿云坐正了身子,说道:“我想囚禁他,打断他的腿,然后慢慢折磨他,最不济把他阉了,——可惜这些都犯法,所以我只能诅咒他得最能速死的病了,最好是性|病。”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遍体生寒。
我想到了阿云前世是回去报复我的,我的下场是她想要见到的,——但是那终究只是没有确定的猜测。
可现在小阿云的话,却让我明白,我的猜测真的是事实。
清楚明白的知道,和没有确定的猜测,是不一样的。
——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也以为我既然早已想到,就该有心理准备,但是知道的那一刻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一直坚信的东西破碎了。
不,我怎么能这样呢?
我摇摇头,阿云受到了伤害,却还是没有放弃亲历亲为的捐助的想法,她还是本心良善、坚强勇敢,不对困难低头的姑娘。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这放弃那呢?
我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无论是捐款,还是阿云,我都要坚持下去。
到达这个贫困小村子的时候,是十一点半。
这次这个领路的司机在村里有亲戚,我也不打算和阿云分开,我们也就一起先去这司机的亲戚家看看。
这家的老爷爷姓林,他老伴是李奶奶,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和他们一起生活,家中的青年人都出去打工了,属于是留守儿童和老人。
老奶奶很热情,留了我们一起吃饭。
其实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可是这老奶奶的热情让阿云都不好强硬拒绝,只是在即将要松口的时候,她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低下头,她附在我耳边说:“不要吃,不要喝,万一有药。”
我顿时清醒,和阿云一起拒绝得更坚定了,只让老人家给我们讲讲这个村子里的情况。
推拉了得有三五分钟,老人家才没有再邀请我们上桌。我和阿云一直在这家待到十二点,估摸着其它村民也都吃完饭了,这才告辞去往其它村民家里。
接下来的调查,由于没有在一个尴尬的时间,所以就快速多了——半个小时,我们已经走访了四户人家。然后,我和阿云又回到了李奶奶家,叫司机带我们出去。
我们走的时候,全村的孩子们都跑出来送我们。他们不吵不闹,尽管眼里都是不舍,但还是十分懂事地跟我们挥手。我和阿云给他们一人发了两百块钱,然后再三与他们挥手告别。
其实不止是这些孩子,我和阿云给那四户人家以及李奶奶家各留了两千块钱,也算是一点心意——这个村子的人并不是太缺钱,至少并不算是贫困到急需救助的,他们缺的是陪伴——所有的青年人和中年人,都外出务工去了,只有老人和孩子互相陪伴。
走在返程的路上,我和阿云都久久不语。
阿云这样讨厌小孩的人,都被那些脸被晒得黑黑的孩子们给触动了。
是啊,这些孩子们的纯真容颜,让人觉得心都受到了洗涤,我再次深深地觉得自己前世是多么地堕落多么地垃圾。
——还好,现在我走在蓝天白云和青山阳光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生命是干净的。
——这一刻,我再也不为把彩票所中的钱全部捐掉而感到不舍了。
坐上回A城的大巴车的时候,我问阿云:“你现在是不是喜欢小孩了?”
阿云转头看我,像是在看一个奇葩:“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小孩的时候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懂事的好孩子——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今天这么一遭,就能喜欢小孩了?”
我在心里默默把阿云的话读了两边,这才明白过来。
阿云不会因为知道这世上有好孩子就喜欢小孩,也不会因为知道这世上有好孩子就不再讨厌小孩。
那么,她是因为什么讨厌小孩的呢?
这个问题,我问了出来,阿云的回答也是理所当然:“我当然是因为熊孩子而讨厌小孩的喽。”
我疑惑道:“可你不会因为好孩子而喜欢小孩。”
阿云还是答得随意,却满是道理:“可我不会认为所有孩子都是熊孩子,也不会觉得所有孩子都是好孩子。讨厌,既不会影响他人,也不会勉强自己;而喜欢,是要负责任的。”
然后,阿云看着我,眼里有些轻蔑,说,“你难道认为,我刚刚对那些孩子们的和蔼可亲,就是喜欢了吗?你难道认为你自己,对那些孩子就是喜欢了吗?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的喜欢也太廉价了。”
她看向窗外,轻轻说道:
“陆朝,你信不信,你的那种喜欢,一天两天……至多一个月,也就消失了。”
“人怎么可能,对陌生人有那么大的心脏去博爱呢?”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不是只有喜欢,才会帮助。”
我其实挺喜欢小孩的,所以阿云的这些话,让我沉默了很久。
阿云她——清醒的,理智的,是不是有些冷血了……
我没有再找话题。
等到天黑了,阿云又一次睡醒时,我问起了正事:“阿云,我们看的这两个地方,似乎都不满足资助条件,要等暑假再看吗?”
阿云半晌没有回答,就在我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她才看着车顶,说道:“亲身尝试过,才知道,慈善事业,单靠个人的力量是完不成的,这种事情不是你扔几千万就能解决的,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有一个规划,最好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钱是你的,你要是还愿意捐款,就直接捐给慈善机构吧——即使是被吞了一半,说不定也比个人去做有效果。”
这些话在我耳中穿过去,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最开始,我是想放弃的,但是后来,我又想坚持——最后去的这个村子,让我觉得我一定要做。可我没有想到,阿云竟然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