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什么的,从来都是个骗局。
商国重武,商王甚至御驾亲征,带领着千万人马攻打到了成国的京城。
其实若不是成国君主昏庸,听信谗言在朝堂之上处死了大将军向开,商国不会攻打得这么快的。
之前大将军向开带领着成国的将士在边疆和商国周旋了好几年都没能让商国入侵,现在将军一死,成国便没有了屏障,商国势如破竹。
商国的君王攻到城外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破城,只是杀了成国守城的将士,又将尸体吊在了城门之上,在城里引起了恐慌。
在民心惶惶之际,又派出使臣,逼成国的君主把向将军家的男丁交出来。
商王这个人性格乖张,让人捉摸不透。
说疯也疯,说讲道理也讲道理。
在他的理解里,成国的向开将军是他一辈子的死敌,他这辈子都没有从他手上讨过一场胜仗,而商国的弟兄在他手里死伤无数。
向开就是他一辈子的仇人。
前几年攻打了几次成国的边界未果,商王一怒之下班师回朝,全身心的投入训练兵马,就想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可是多年以后再攻城时,却发现以前的阻碍不见了。
他曾经视为仇敌的男人不知所踪,成国兵马不堪一击。
他气愤之下疯狂的攻城略地,后来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道,说向开将军早就被成国的君主处死了。
曾经开疆拓土的大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阉人的诡计中。
商王本就怀着一腔仇恨沉寂了多年,却不想再度归来仇敌不见,于是一怒之下,便将仇恨迁移到了向开的子孙身上。
父债子偿。
如果成王不答应,那就会立刻攻城。
那些吊死的士兵就是下场。
成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当时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几个罪臣的子嗣换取一座城的和平,这个买卖实在是划算。
可是当使臣去将军府要人的时候,却被当家主母拦了下来。
“你们要找将军报仇的话应该找他女儿啊!”主母说着招呼人呈上了一箱黄金摆在了使臣面前,“那个丫头才是他的嫡女,家里剩下这几个庶子。”
使臣狐疑的看着她。
主母说着,又招呼了几个丫鬟上来,接着道:“我只是将军家的侧室,只是主母去世的早,我暂代主母的位置而已。我膝下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的:大儿子身体不好,将军从来都不喜欢他,也没教过他武功;小儿子尚且年幼,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儿,肯定也不是大王想要的。”
“但是他女儿向令颜是他和他亡妻的孩子,嫡出,宝贝的很,什么都教给他女儿,在他死前还说要带女儿上战场杀敌呢!折辱她才是真的能让将军痛苦的!”
主母见使臣有些动摇,赶紧趁热打铁道:“我知道您做事不容易,您看这些姑娘长得怎么样?您要喜欢都归您。”
她说着将一众丫鬟就往使臣怀里推。
使臣回去试探的问了问商王的想法,后者倒也没有明确的拒绝,于是这件事便敲定了。
甚至还披上了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公主和亲。
向令颜被封为宁安公主,用一人换取百年和平。
众人高呼“公主千岁”。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向令颜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皇帝会给她如此大的恩赐。
她的生母去世的早,本来作为平妻的侧室便成了主母。
说是暂代,但是只要父亲一日不续弦,她和主母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父亲死前常年在外征战,很少回家,死后这个家基本都是那个女人说的算了。
向令颜打小心思单纯,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受了不少委屈,她一个嫡女有时候过得还不如这几个庶出的姐妹好。
当时得知皇帝的册封时,她先是愣了一下,后来知道了自己是要去和亲,便也接受了。
与其在家里被他们排挤欺负,还不如结婚。
皇帝还给她配了好几个护卫和陪嫁丫鬟,打算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再走。
直到向令颜隐隐的觉得这些人有想把她囚禁在院子内的意思时,她便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她提出想出去,果然遭到了拒绝。
可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从,她的骨子里留着将军驰骋沙场的豪情与不羁,血液里带着一身反骨。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要出门,一番撒泼打滚后终于是出来了,又找了借口拒绝那边下人跟着。
可是她才出门没有两步,便发现那帮护卫还在跟着她。
说是“皇命难违”。
向令颜懒得理他们。
护卫浩浩荡荡地跟着,也没有人敢靠近,见到她也是纷纷避让。
向令颜觉得很烦。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甩掉那些护卫,结果差点被疯马撞死,好在少年纪南亭救下了她。
疯马是商国人放进来的,马背上本来驮着一个无头的士兵。
是在催促他们快点的。
当时她在马下看着驭马少年的英姿时,心跳快得厉害。
那是少女第一次心动。
在她快要嫁人之际。
她想邀请那位少侠去府上坐坐,但是少侠婉拒了她。
他像是要赶着去什么地方一样,没法停留太久。
在回去的路上,她听见人们在说“她怎么还不去和亲”,“她去了我们就都安全了啊”、“好吓人,死她一个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带着我们”、“她就该像她爹一样为国捐躯”之类的。
跟着向令颜的护卫也听见了这些话,生怕出了什么变数,赶紧催促她回去了。
在出嫁前的最后一晚,向令颜呆呆的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自己不施粉黛的脸。
丫鬟们想帮她洗漱,都被她拒绝了。
她自幼就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觉得实在是太过娇气,现在皇帝给她安排了这么多丫鬟,真是给她心里添堵。
外面几个护卫监视她还不够吗?
她心里这念才起,便又听见开门的声音。
向令颜烦躁的“啧”了一声:“我要说几遍你们才听得懂!我不需要……阿瑜?”
她看见来人的时候愣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好友陈瑜——曾经父亲副将的女儿。
阿瑜穿着丫鬟的衣服,端着一盆水,在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笑了起来:“你知道我进来找你多不容易吗?外面的人查的好严。”
向令颜还沉浸在惊讶里,但是阿瑜没给她时间反应,当即把托盘放下,上面的脸盆移到一边,拽出藏在下面的夜行衣。
她将夜行衣扔到了向令颜的床榻上,而后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快,你换上我这身扮做丫鬟溜出去,我扮做你,等三更的时候再逃出去……喂!你干嘛?”
她才脱下一件外衣,便被向令颜拦了下来。
后者郑重地对她摇摇头,低声道:“我不逃,阿瑜……”
阿瑜在听见她这三个字的时候顿时就来了火气,压低声音对她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啊!?”
“和亲,”向令颜苦笑了一下,“也就是一辈子回不来了吧,也没什么好回的……”
“你笨啊你!真当是去嫁人啊!”阿瑜说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尽管很生气,但是落手的时候还是收住了力道,“你这是去送死你知不知道!?”
“什么……”
“你怎么这么单纯啊!外面都传开了!那个商王就是来找你父亲复仇的,只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便要将怒火牵制到将军的儿子身上!也就是你那几个庶出的兄弟,鬼知道怎么最后去赴死的是你啊!”
“你知不知道那个商王有多恨向将军!你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肯定会被他凌辱至死的!听我的!快走!”
她说着又推了向令颜一把,但是后者还是不为所动。
“你在纠结什么啊!?”阿瑜不理解的问道。
“我……”向令颜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好歹是父亲的女儿……”
“可是你凭什么要牺牲这么多啊!”阿瑜说着眼泪流了出来,“你又没有获得什么好,你看看你的日子过的,这像个将军府小姐的样子吗?”
“别说了,阿瑜。”
“可是你……”
“别说了……”向令颜低声哭了起来,“别说了……”
她到底是没有按照阿瑜说的逃跑。
其实她隐隐地猜到了是这样的结局,只是她不敢面对罢了。
那一晚她辗转难眠,泪水打湿半边的枕头。
阿瑜的话语声一遍遍的回荡在她的耳畔。
是啊,向令颜心想,她从未享受过万人俸禄,又凭什么为了众人去死呢?
那些真正享福的人却成了缩头乌龟,只知道把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往前推。
凭什么呢?
就因为她是将军的女儿吗?
就因为她是将军的女儿……
如果逃了的话,她会是全天下的罪人,父亲在九泉之下会很失望的吧?
恐惧、无助和怨恨像是化作了无形的烈火一样在煎熬着她的内心。
那个十四岁的少女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被子,在夜里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她坐在轿子上出城的时候,看着摇曳的轿帘外的场景,心里百感交集。
有人沉默的看着她,像是在心疼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
还有人笑着和同伴说“太好了,我们安全了”。
在欢庆的唢呐声和满城的红花里,她平静的走向了自己的死亡。
她其实在怀里藏了一片刀片的。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了商王。
那是她用来自尽用的。
如果结局是地狱,她情愿体面的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