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说法,骗子并不会对受害人使用迷惑人神智的巫术,只是大多数受骗者,在遭遇骗局的时刻,出于贪欲自觉地向骗子交付了信任,才导致了被骗的结局。
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他们只好说:“他拍了我一下,我整个人就迷糊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这肯定是巫术。”
现在我也要用这个理由,来为禁受不住诱惑的自己开脱。
看看我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稀里糊涂跟着治君回家,在他的劝说下留在未来的家里吃了午饭、睡了午觉,醒后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一起玩起了星o谷,甚至一直玩到晚饭时间,一天下来对未来的探索进度约等于0。
虽然钓鱼和挖矿真的很好玩就是了。
而且未来的我还下载了很多没见过的mod,可玩性大大提升……诶呀我要玩一辈子星o谷……不,玩物丧志啊!星o谷什么时候不能玩?都到未来了不能只干这个吧!
这都要怪治君!他竟然陪我打了半天游戏!完全没有一点制止我的意思,还是我玩着玩着发现窗帘外没有光透进来了,才知道已经天黑了。
怎么回事啊!我职业特殊工作时间弹性就算了,侦探也这样吗?好歹是正规公司,企业文化太自由了吧!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其他员工有样学样怎么办?不会破产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翘班了啊!阴险的薪水小偷!
而且,这样一来我的计划不是完全失败了吗?
我明明应该,拿到手机和钱包就开始我的冒险之旅啊!第一步就是钻钻巷子啊树林啊这些容易藏污纳垢的场所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特殊任务(咦),如果遇到熟人就顺势套话,至少要弄清楚我的感情状况以外的事。
因为和治君聊天很难获得什么有效信息。整个上午他只是不停地和我说爱情故事,话题节奏甚至也是他来掌控。一旦我主动提到职业和人际关系相关的问题,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回答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之后又把话题转回爱情上。
在夏弥的问题上尤其严重。
师兄师姐什么的他还会说两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和我的关系如何,再把话题扯到他们对我们感情的看法,顺势绕回爱情话题。提到夏弥的时候他直接不说话了,好像完全被案板上的蔬菜夺走了注意力一样,突然变得对厨艺很有热情,甚至开始给胡萝卜雕花。
什么啊,嫉妒?他泡醋缸里长大的吗。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就算了,同性好友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名字的缩写甚至都是异性恋,还和他结婚了,真不懂他在提防什么。
抱着开玩笑的心问他是不是嫉妒了,他还真的承认了。
不要误会,他很温柔地说,我不是那种小心眼到限制恋人交际圈的人。你和亲友们的聚会我可一次都没有干涉。即使是去探望蜜月旅行的师姐结果在加勒比海玩疯了一整天不回信息不接电话,这样严重的事,我也没有在意。
但夏女士不太一样,你对她的感情实在深到我难以理解的地步了,简直可以称之为执念。这让我心里稍微有点别扭,但真的只有一点点哦,和蚂蚁差不多大啦。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做了个手势,以证明他真的只有一点点在意。
其实很没说服力。虽然在笑,神态也刻意做出了轻松的样子,但我还是感觉能看到绿眼妖魔在他背后张牙舞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夏弥先来的。
这么说完之后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治君很受伤地看着我,眼神简直像下雨天被主人锁在门外淋雨的小狗,可怜又潮湿。
我真的真的很受不了别人这样看着我。因为12岁的我照镜子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被委屈和无助浸润得透透的,祈求着有谁能把我擦干捡回家。
所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抱着他的脑袋安慰他了。
我认为,做出这样的行为,我不够坚强的意志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我的身体则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我说你们到底抱了多少次为什么我的手刚搭上他肩膀就自动把他往怀里揽了,明明我的本意只是摸一下脑袋。
他把我晕乎乎的表现误解为犯困,贴心的建议我小睡一会补充精力,方便下午的冒险。我想这有道理,遂同意了。
醒来之后终于没那么尴尬了,心如止水。
就在我摩拳擦掌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带着手柄敲响了房门。面对他“冒险之前打会游戏放松一下怎么样?”的建议,我竟然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中学老师苦心教导我们要对不良诱惑说不,我深以为然,并积极贯彻落实了好几年。但回顾我这一天的行为,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我怎么一直在对不良诱惑说嗨啊??
“诶,为什么这样盯着我?”不良诱惑的化身很疑惑,他指指自己的脸,米白色灯光下他的脸上有一层柔和又朦胧的光晕,肌肤呈现出一种温润白玉的质感,鸢色眼睛里像落进了星光一样亮亮的,好漂……停,打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我在心里说。有魅力,不要再这样对我散发你那该死的魅力了。
我已经开始觉得年上也不错了……好危险的趋势。对他的好感是不是涨得太快了?这科学吗?我岂是定力如此之差的人,肯定是对方的错,“你是狐狸吧。”
“诶?”治君失笑,“姑且当做是在夸奖我啦,晚饭想吃什么呢?”
他一边翻冰箱一边说:“嗯……还剩这些食材,晚上吃寿喜锅怎么样?”
哇,中午才处理过很难处理的螃蟹,晚上还要继续下厨吗?他好爱做饭啊。
“好。”反正既不是我做饭也不是我洗碗,有什么理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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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晚饭用的时间意外的久,寿喜锅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料理,为什么能做三个小时?
加上吃饭的时间和收拾餐具的时间,一晃眼就到了睡觉的时候……
彻底泡汤了,我的冒险。
并不是没有夜游的前科,压力一大我就喜欢半夜游泳。沉进水里的时候感觉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河水的心跳与我的心跳融为一体,静谧又安详,像回到了妈妈肚子里一样安心。
但治君说横滨的夜晚是黑/手/党的时间,四处游荡可能会撞上他们的交易现场。黑/手/党势力中不乏强力的异能者,卷入火拼会很麻烦。
“毕竟你现在还只有18岁,还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对吧?也就是说战术和应变能力都没那么强,光靠残留的身体本能胡来的话很容易受伤的。”
“才出新手村就别想着挑战魔王啦。”治君把我推进房间,盯着我上床,又帮我掖好被角,“早早睡觉,明天再开始冒险吧。”
“晚安。”他的眉眼在灯光下异常柔和,气质也变得柔软无害,让我想到晒过太阳的被子,是家的感觉。
“你说我们差了四岁对吧?”在他退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叫住他。
“是呀。”他轻快地回答,“所以我是货真价实的年下哦。”
“不是要问你这个啦,我是想说,想说,”我抿了一下唇,感觉还是有点怪,但来都来了,“十四岁有点太小了,你能不能快点长大呢?”
“诶?”
他看起来很错愕,似乎没料到我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个。其实我也觉得这话太荒唐,完全是在强人所难,但话都说出口了就一口气说完它——
“因为我想早点遇见你了。”
说出来了!!
我真该给自己放个礼花庆祝我的勇气!
“行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出去吧很晚了我要睡了。”我跳下床把愣在原地的他推出去,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用了点巧劲打断了我的动作。
“可以吻你吗?”他松开我的手,捧住我的脸,声音低沉又温柔。
“可,可以吧。”我结结巴巴的说。
有点漫长的气息交换活动结束后,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件很严肃的事:如何合理、合法地把一个日本未成年人弄到我家户口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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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夏弥推了推我的脑袋,“醒了就别压着我啦,手要麻了。”
“睡得这么香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轻轻捏我的脸,随后翻找起包里的纸巾来。
因为东西放得太乱,她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只好把包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再找。
“你还带了一本书?”我揉揉眼角,打了个哈欠。可能因为睡太久了,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没看清书名,隐约看到第一个字是人。
夏弥忙着找东西,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她掏空半个包之后终于找到了纸巾,拆开,先擦掉我眼角的生理泪水,再胡乱抹了抹我的嘴角,
“诶诶诶擦眼睛就好了!我没有流口水呀!”我小声抗议起来。
“擦都擦啦!”夏弥很无所谓的样子,我觉得她是在报复我睡太死把她手压麻了。
“有够坏心眼的。”我忿忿不平地帮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包里,“带好多零碎的东西呀你,皮筋、咖啡糖、便利贴……怎么什么都有。”
先把零碎的东西塞进内袋,我才拿起那本被夏弥倒扣在小桌板上的书,“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
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时才十四岁。那种巨大的虚无感,和被世界放逐、找不到同类的孤独感对正在被血之哀困扰的我造成了很深的触动,我诡异地从中品尝到了安慰。
认识夏弥之后我就不看这本书了。孤独被填补,心灵逐渐充盈,它被我放在书架最深处,再也没有翻阅过。
“去你家玩的时候翻到了你初中的摘抄本。”夏弥开始回忆,“这本书的句子出现了五次,我想你这么喜欢的书肯定有过人之处,就买来看咯。”
“怎么被你看到了!”我大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忘掉忘掉忘掉!快点忘掉啦!好羞耻啊!!”
“喂我们还在飞机上!”夏弥把我摁回座位,“好啦好啦,谁还没有那个时候,我跟你说我当时还在心里想自己是神秘孤高的夜之魔法少女呢……”
“我!不!听!现在的频道难道是黑历史大起底吗?这种事不要啊!”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朵边小声尖叫起来。
“唔唔唔,叶同学请你注意素质!”夏弥扒拉开我的手,很严肃地制止我在她耳朵边上制造尖叫。
“那你别说了,求你了!我现在还不想返老还童!好尴尬!”我趴在她耳朵边上咬牙切齿地对她耳语。
“好好好,你吃糖么?我出门前抓了一大把。”
说话间,机翼划破云海,平稳地在对流层上端飞行。窗外的天空辽阔悠远,蓝得异常美丽。
此时,离我们抵达芝加哥,还有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