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来对森鸥外的观感稍微改善了一些。
那个笑面虎首领竟然真的听进去了她“肚子饿得不行”的话,众人刚落座,另一批训练有素的侍者便捧着银托盘进入了宴会厅。
丰盛的菜肴在长桌上排开,森欧外还笑眯眯地说了句招待不周请见谅。
叶星来客气地回话说哪里哪里,装模作样地和他打了一会太极。
无论是己方还是彼方,抛出的象征性的试探都被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心知再推拉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两人齐齐消停下来。
蛇识趣地收回了不怀好意的毒牙,慢悠悠地爬上树枝,缠绕在茂密枝叶之间,投来无声而克制的审视。
在首领的示范下,他的部下们也保持了相同的态度。
身着华丽和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的尾崎红叶露出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以红酒般慵懒丝滑的嗓音开启了新话题:
“叶小姐的发带很漂亮,这样纯净的蓝很衬您肤色。不止实力出众,您的品味也非常优秀。”
“诶呀,过奖了,品味优秀什么的实在不敢当呀……”叶星来切小牛排的动作一顿,鲜明的喜色从眼中流露,她的语气一下从面对森欧外的公式化转为热烈:“能得到您这样强大又优雅的女性的赞美,真是不胜荣幸!”
“您过誉了,”尾崎红叶以袖掩面,轻轻地笑起来,“优雅我就恬不知耻地接受了,若论强大,还是您更胜一筹呀。”
“怎么会呢?能在port mafia这样实力雄厚的大组织担任干部之职,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叶星来热情地赞美起尾崎红叶和port mafia来,全然忘记了来之前自己还和世津子阴暗地蛐蛐port mafia落魄到雇佣童工迟早倒闭。
尾崎红叶闻言笑容更盛,“啊呀,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受到她笑容的鼓舞,叶星来再接再厉,“您叫红叶是么?好贴切的名字呀,您本人确实像秋天的枫叶一样,端庄又艳丽。”
“呵呵呵,您的名字也是呢,真是像星辰一样耀眼的人啊……”
从衣饰搭配一路聊到刀具使用心得,两人惊讶地发现她们有许多见解相同,一时间气氛更加和谐,称呼也不知不觉的从尊敬又疏离的‘您’变成对方的名字。
两个女人越聊越热络,可谓是相见恨晚,几乎要形成只有她们存在的结界。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话,森欧外几次想介入话题都惨遭失败,只好憾然离场。
到后来叶星来连饭都不吃了,如果不是世津子死死摁住了她,她已经越过长桌去牵尾崎红叶的手了。
“……”
莫名感觉自己很多余。
在场的男性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除了太宰治。
银制餐叉划拉出刺耳的声响,五分熟的牛排被胡乱切开,碎肉块混着殷红的血丝,凄惨地横尸在骨瓷餐盘中央。
“……短刀原来要这么保养吗,红叶你也太聪明了,我都没想到有这样的办法!”
嘎吱嘎吱
“星来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只需这么几个简单的步骤,先这样……然后是这样……如此一来,耐久度和锋利度就能大大提升了。”
嘎吱嘎吱
“简直是天才呀红叶!我回去就试试,恰好我入手了几柄新刀……你真好,这么宝贵的经验竟然就这样无私地传授给我了!”
叶星来很是感动,她双手交握,殷切地盯着尾崎红叶的眼睛,“晚宴结束后你有时间么?实不相瞒,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极了(红叶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同感)如果你不嫌弃,待会我们可以一起吃些夜宵呀——我知道几家不错的料理店!”
呲——
牛排残尸的形状已经接近于肉沫,失去了最后一重阻隔,餐叉直接切上骨瓷餐盘,于其上划出明显的伤痕。
“啊啦,”尾崎红叶向坐在她左边的太宰治投去戏谑的一瞥,“沙拉的配料是否加了过多的醋?酸味有些浓郁呢。”
“哦,红叶君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坐在上首,将桌上暗流尽收眼底,看戏看得十分投入的森欧外装模作样地询问道:
“空气中的酸味是否影响到了诸位用餐?需要叫侍者撤下这道沙拉吗?”
明明是在问所有人,他的眼睛却盯着叶星来,话语中的指向性异常明显。
太宰治扯出一个冷笑。
——
……真的假的,听到森鸥外的话时,中原中也有点疑惑,他没感觉到沙拉的调味有什么问题。
今夜的菜肴棒极了,酒也很香,对面跳脱的人竟然也意外的正常,唯一的败笔就是那个不知道又在抽什么风的青花鱼。
切个牛排都要故意切成凶杀案现场的样子,真够倒胃口的。
——
……这是什么社交辞令吗?还是暗示?楚子航闻言也有点疑惑。
虽然他对菜品口味没什么追求,妈妈做的烧焦饺子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但这绝不代表他的味觉有问题。
沙拉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因此对面两人绝不是单纯地在讨论菜品。
不太明白他们又在打什么机锋,楚子航决定继续放空,冥想。
——
……绝对有情况。世津子冷静地想。
什么沙拉配料,分明就是在说那个“吃醋”。
名侦探世津子的视线在叶星来、森欧外、尾崎红叶、太宰治四人身上巡梭,敏锐地抓住了破解谜题的关键线索:
太宰治的袖扣是璀璨的蓝。水晶吊灯的光打在他身上,大部分被阴沉的黑西装吞没,少部分被袖扣反射,使得袖扣上蓝宝石的光华更加耀眼。
叶星来的发带也是镶了蓝宝石的。
线索与线索互相串联,堵塞的关窍豁然打通。
原来如此,世津子恍然大悟。
真相只有一个——
太宰治是叶星来的情人!
她喝了一口香槟压惊,微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少许清凉感,强制镇静了她陷入震撼的头脑。
……不愧是赢得前任大家长友谊的女人,连交往的情人都如此与众不同。
正常人找情人都会选择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叶星来则反其道而行之,找了个吸精气的情绪黑洞。
这种自己给自己找事的精神状态实在令人迷惑,但谈到现在还没分手的宽广胸襟又着实令人敬佩。
她又喝了口香槟,颇为复杂地看了叶星来一眼。
?
叶星来被她看得一脸问号。
把疑问暂时存档,她决定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不用了,森先生,您这是在教我做事?要知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沙拉的味道对我来说刚刚好。”
对上森鸥外,叶星来又换成了平板的人机语气。就着沙拉的问题一句一句顶过去,看似诚恳,实则阴阳怪气。
一番交锋下来,森欧外脸上面具似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遗憾地放弃了关于醋和沙拉的纠缠,“好吧,是我多此一举了。”
“感谢您的理解。”叶星来挑眉,颇有闲情逸致地用沙拉菜给自己比了个代表胜利的v字。
太宰治早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也学着她的样子,挑出尚且完整的沙拉菜,在餐盘里比了个歪歪扭扭的v。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森鸥外:……
现在的年轻人啊……
太宰君14岁时也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看来恋爱没有使他成熟,反而让他退化回了遥远的小学生时代。
“抱歉打扰了,有要事禀报。”侍者一名突然上前,打断了森鸥外的思绪。
侍者神情中带着点尴尬,因为将要汇报的消息太过离奇,即便受过专业训练,他也难以控制地产生了迷惑感。
“有什么消息能比招待我们的贵客更重要?太失礼了。”
“……”
森欧外叹了口气,暂且放过了冷汗直流的侍者 ,“说吧,下不为例。”
“是、非常抱歉。”
“两分钟前收到码头传来的消息,他们抓住了两个偷渡客,一个德国人一个中国人,那两人自称是蛇岐八家的……”
侍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话语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见在座大人物们齐齐盯着他,他声带都僵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完了剩下的话:
“自称是,自称是蛇岐八家的,外籍雇佣兵。”
“广津先生不敢擅做主张,就汇报上来交由您处理……”
叶星来和楚子航交换视线,他们都从侍者的描述里感知到了微妙的熟悉感。
有阵神经病的风呼啸而来,在海上掀起一阵热烈的风暴;又有野马活泼地在山地上奔驰,兴冲冲地奔向悬崖。总之,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暗脱轨,逐渐滑向不可预知的神秘方向。
抱着难以言说的期待和淡淡的崩溃,不等森欧外反应,叶星来便打断了侍者的话,“你说他们一个德国人,一个中国人,对吗?
“是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别真是那俩二货师兄吧!
“德国人说自己叫Heracels,中国人说自己叫Sakura。”
……还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