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伦敦早晨,刚从魔法部地下出来的克曼德特,拎着施了漂浮咒的手提箱站在街边。
目光所及,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
“在某一个小城,由于诸多原因,对该城的大名还是不提为好,我连假名也不给它取一个。”
在沮丧的深沉浓雾中,克曼德特抬头看向阴郁的天空,他突然想当场念一本《雾都孤儿》。
“说真的,拜罗伊特那次人造的迷失雾,跟伦敦比起来算什么啊。小雾都都是夸大其次,真雾都还得看大英帝国首都。”
他披着惯穿的米色风衣,半敞地露出一件用银线绣着葱茏常青藤的褶边白衬衫,而仔细看的话,衬衫上缝定的纽扣则全是由纯金打造成的,甚至每颗都凿刻着沃尔松格的巨树家徽。
衬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解开着,可以看到修长的脖颈,挂在其上金镶玉裹的挂坠盒则早早被他拉出来,放在衬衫外面。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像是不谙世事的外国贵族公子哥,还拥有一张擅于被骗的稚嫩脸蛋。
克曼德特取出从魔法部行政台上拿的伦敦地图,在雾里仔细辨认每条街道。
手指点到自己从地底出来的位置上,缓缓往查林十字路,这条伦敦市中心的街道移去。
“地图上并没有对角巷1号……不过这条街竟然有块空白地,还真是奇怪。”他用手指圈起了查林十字路上一块突兀的空白区域,低声喃喃:“英国的麻瓜规划师应该不会蠢到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搞什么留白美学的。”
所以定是有魔法的力量在背后作祟。
他将地图折好塞进风衣口袋里,朝刚刚圈起的地方摸索走去。
伦敦的浓雾清晨,虽然对伦敦人来说不是什么好时辰,但是那些藏污纳垢、饥馑疫气出没的地方也未苏醒。
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克曼德特现在比起瞎子,有微弱优势的地方就是凑近点路牌好歹能看清上面的字母。他亦步亦趋地走着,耳边只有被雾气吸附过的哒哒的皮靴踩地声。
沉闷,湿浊。
这对于习惯了北欧气候的克曼德特来说,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在大抵穿过了三条街,拐了七八个弯后,他终于在沾染一身湿气后,来到了一家狭小肮脏的酒吧门口。
酒吧就建在拐角处,从外面看只有方寸大小般。一人宽的棕榈木门上布满了各式污垢,最后那些脏东西糊在一起,变成黑漆漆的油状物。
克曼德特忍住了内心施展除垢咒的冲动。毕竟这些陈年的发酸污浊说不定正是酒吧主人所洋洋得意的特色呢。
在这般早晨时刻,克曼德特不清楚这间酒吧是否营业,于是他试探性地准备推门,刚把手放到油腻腻的木门上,那门就自动朝里打开了。
淡淡烟草味、辛辣的酒精味还有人身混杂的各种各样分泌油脂酸败的怪味,瞬间冲鼻而来。
他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左肩前倾撇过脸去,右脚悄悄后移了一步。
“呦,还真是稀奇。今天这么早就有人光顾了?”一个毛须浓密杂乱的地中海老头探着身子看过来,在瞧到克曼德特的模样以后大笑出声,“小哥瞧你那懵懂样,不会是个误入的麻瓜公子哥吧?”
克曼德特挂起礼貌疏离的微笑,状似不经意地整理风衣,走进乱糟糟、热烘烘的酒吧:“您说笑了。请问楼上3号房有人入住了吗?”
酒吧里面同样逼仄,又黑又脏。看不清木头原色的吧台上凝固了不少深色污渍,以及数不清的岁月痕迹,烟火气息还萦绕其上。
没多少头发的酒吧老板,用脏兮兮的抹布擦着高脚杯,喊道:“3号房吗?以利亚撒,有人找你!”
酒吧老板的声音嘹亮,喊醒了几个在楼下宿醉的客人,那些醉鬼用看不见眼珠的红肿不堪的眼睛瞪了过来。
老板在看到那群家伙的潦倒模样,哈哈大笑起来,震得灰尘直从天顶上掉下来。
“哦!老汤姆,麻烦你轻一些。我可不想被楼下的朋友们用恶咒袭击。”楼上传来精神矍铄的声音,一位穿着深蓝色镶金花边斗篷、内衬皮质马甲的老人走了下来。
“嗨!以利亚撒,可不是我故意的。只不过,大清早就有个年轻人像掉进了兔子洞一样,来我的酒吧找你,这不是很稀奇吗!” 老汤姆把手中的酒杯放到杯柜里,抹布搭在脖子上,隔岸观火地看向以利亚撒·菲戈。
菲戈教授这才在昏暗的环境下,看清了门口一团醒目的金灿灿头发。他走近些搓手道:“你是沃尔松格先生?”
克曼德特点点头,并向菲戈教授行了个相当标准的巫师礼:“很高兴见到您,菲戈教授。我是从挪威来的克曼德特·沃尔松格。”
菲戈教授大咧咧地坐在吧台前唯二的椅子上,椅子不堪重负地吱呀出声:“老汤姆麻烦来杯威士忌吧。”他转头看向克曼德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十分和蔼,“沃尔松格先生,欢迎来到伦敦。不过你看起来有些拘谨,放松些,现在还是暑假期间呢。”
老汤姆挠着油光瓦亮的脑壳:“大早上你就喝酒?”他又用肥嘟嘟的手指向,立在那里满脸诡异表情的克曼德特,“你的新学生?”
“当然。如果你这边有燕麦粥的话,倒是可以给我来一份。”
“没有,我这里没有无醇的东西。”老汤姆干脆拒绝。
“那请给我一杯威士忌。”
菲戈教授见克曼德特迟迟未言,便朝他招手,“沃尔松格先生,你看起来需要舒缓一下。能喝点酒吗?破釜酒吧的酒可有种奇特的魔力,就跟添加了欢欣剂一样,喝完就可以心情愉悦很久。”
“喂!以利亚撒,可不要乱说话。我还想把酒吧继续开下去呢!”
克曼德特走到开怀大笑的菲戈教授旁边,但没有顺势坐下:“菲戈教授,您客气了。叫我克曼德特便好。”
说完他露出得体的微笑,看向老汤姆,礼貌开口:“烦请给我一杯香槟吧,我现在确实需要一杯‘欢欣剂’。”
“懂了。给以利亚撒一杯威士忌,给这位小哥一杯香槟。”
香槟酒咕噜噜冒着苏打水一般的气泡,被老汤姆置在克曼德特面前的吧台上。
“喏,‘欢欣剂’。还请慢慢品尝。”老汤姆打趣道。
透明的金色酒液散发青涩的果香。未得陈酿的青春活跃的酒液,在细长透明的酒杯中摇晃了几圈,酒液沉淀而细密的淡黄色气泡则黏在玻璃上。
克曼德特端起香槟,向菲戈教授举杯:“菲戈教授,我敬您一杯。”
在老汤姆促狭的笑声中,这对今日才初见的师生饮尽杯中酒,气氛正好。
破釜酒吧的楼下虽然简陋狭小,陈设粗犷到只有几张脏污的破椅子承担摇摇欲坠的使命,但是楼上的客房却十分宽敞干净,床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摆放的一套橡树家具也油亮亮的。
“这个客房看上去真不错啊。” 克曼德特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赞叹道。
楼下短暂的插曲结束后,菲戈教授就引着克曼德特上楼。他们打开左拐处的第三间房,房门上贴着黄铜制的数字“3”。
“是啊,别看破釜酒吧又小又破,这里可受大家的欢迎了。”
菲戈教授拿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克曼德特:“3号房是我给你预定的,我们需要住到8月31日,在此期间我们就在这里进行入学前的指导。”
他顿了顿:“我就住在2号房,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克曼德特小心接过钥匙,匙柄上刻了花体写成的希腊数字三(γ),那钥匙中隐隐有以太的气息透出来——看得出来是一枚精巧的炼金产物。
那繁杂的四元素与以太纠缠,很明显那炼制的术士甚至颇具心思,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破解的样子。
那边的菲戈教授继续说道:“放心吧,破釜酒吧的锁都施了‘反开锁咒’,只有相匹配的钥匙才可以打开对应的房门。”
“我了解了,多谢您,菲戈教授。”
“克曼德特,今天你刚来伦敦,上午先好好休息吧。下午我带你去对角巷逛逛。”
“对角巷?”
“那是英国最大的巫师商业中心。你可以在那里买到你所想象到的所有东西,当然前提是合法的。”菲戈教授朝克曼德特俏皮地眨眼,语气活泼,“说起来,你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杖了吗?”
“抱歉,我一直在使用旧魔杖。我们家族一直以使用继承的魔杖为荣。”
“那我想,你下午可以去奥利凡德先生的魔杖店里,选一把真正属于你的魔杖。一个巫师总是需要一个称心的能陪伴一生的‘伙伴’。相信我,奥利凡德先生制作魔杖的技艺,绝对不输格里戈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