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靠近他！”卓云喝了一声，急忙护在楚轻辞身边：“小心，好像是走尸。”

“走尸？”楚轻辞不怕，嗤笑道：“真没出息，别的走尸捕食活人，他却偷尸体。”

“他没有气息，目光涣散动作生硬，应该是走尸。”卓云不敢妄下定论，说话间又靠近了些：“可是走尸没有感情，不能言语，他又哭又说的，又不像是走尸。”

“别管是不是走尸，先砍了他的脑袋，再把尸体抢回去，让老婆子重新入土，你也能安心些。”楚轻辞凶相毕露，几句话干脆利索，他没有随身的兵刃，就地取材捡了块石头，对着那人的脑袋砸下去。

那人恍若不知，卓云急忙拦下楚轻辞。

楚轻辞不满地甩开手：“难道你同情一具走尸？”

“我没有同情他，只想弄清楚他是什么，他身上没有煞气没有杀意，即便是走尸也不是凶尸。入修神道十几年，第一次碰见能说话的尸体，你不好奇吗？”

“我只对咱们的事情好奇，其他的都不好奇。”楚轻辞花言巧语起来，这副油嘴滑舌不正经的模样实在不像他，倒像闻人怀瑜——闻人怀瑜正经的时候少，不正经的时候多，什么酸话歪话混账话都张口即来。

卓云道：“要是误杀了无辜就糟了。”

“就算他不是走尸，也是偷尸贼，官府捉到偷尸贼都是当众绞杀的。”楚轻辞又说：“幸好咱们不是官府的。”他仗着有卓云撑腰，大胆地挑衅那人，可对方没有反应，只是偏执地摆弄树枝。

那节树枝看起来平平无奇，为什么会执着于它？

卓云想拿过来细看，楚轻辞已眼疾手快抢在手里，他瞧了瞧又闻了闻，实在看不出特别之处，便随手扔了，嘲弄道：“这人活着是傻子，死了就更疯更傻了。”

岂料，那人嗷嗷怪叫起来，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目圆瞪目眦欲裂，粗糙的指尖上长出锋利的指甲，猛然扑向楚轻辞。

楚轻辞躲闪不及，衣袖被抓烂了，险些被抓伤皮肉，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卓云，埋怨道：“你还敢说他不是凶尸？”

卓云惊出一身冷汗：反应机敏，行动迅速，明明是高阶走尸！

凶尸没有追击，而是捡回树枝，一如既往地塞进玉大娘手里，一如既往地掉了出来。只听得哀嚎声起，他似乎没了耐心，双目赤红地盯着楚轻辞，显然迁怒于他。

卓云忙道：“楚轻辞回来！”

楚轻辞不害怕，他胸有成竹地说：“卓云，你替我掠阵，我亲自收拾他。”他的体质特殊不能筑灵根，灵力不充沛，当年在抚仙门只学了符箓和咒语，对付一般的邪祟绰绰有余。

卓云不放心，但他又想讨楚轻辞开心，便警惕地看着，随时准备插手救人。

区区走尸而已。楚轻辞等凶尸扑近，双手翻飞结印，并指点中凶尸的眉心，口中念道：“道由天定，法由心生，道法无极，撼动乾坤！定住！”

可是凶尸还在活动，他无视指令反手打过来，锋利的指甲扫过楚轻辞的脖颈，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楚轻辞惊魂未定，吓得脸都白了。

卓云看形势不对，一脚将凶尸踢翻出去，又祭出镇压的黄符，将他镇住不得动弹。

楚轻辞的伤口不深，他冷着脸试着运转灵力，可体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本就浅薄的灵力消散了，就连卓云渡来的灵力都没了！

“怎么了？”卓云见他的神色不对。

“你没看见吗，我施的咒不管用，什么术法都用不了，你救我回来有什么用！”

卓云没想到会这样，楚轻辞气急败坏，他越说越生气，语气神态透出些许癫狂：“当年的事不仅要了我的命，还拿走了我的灵力！真是笑人不如人，我刚刚还笑他疯傻，没想到自己成了废人！卓云，你真可怜，十年艰辛救回来一个废人！”

“楚轻辞，你别……”卓云很心痛起来，想说些贴心话慰藉他，想说人间太平归功于他，自己还活着也归功于他，可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见凶尸挣开黄符的桎梏，凶悍地把符撕扯下来塞进嘴里吃掉了！

那凶尸得了自由，避开卓云直扑楚轻辞。

卓云焉能再容他，不出三剑削掉他一条胳膊，只流了几滴粘稠的血。

走尸没有痛感，但他明显怕了，不敢再攻击人，用仅剩的一只手仍攥着树枝，一步步退到玉大娘的尸体旁，磕磕巴巴好久才说清楚两个字：“救……救她……”

他又开口说话了！

“救谁？”卓云停下手中的剑，试探地问他：“你想救玉大娘吗？”

凶尸频频点头，含糊不清地说：“玉……玉儿……”

“救她？”楚轻辞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你看见那些斑点了吗？是尸斑，她死了，死透了，救不活的！她的魂魄被鬼差带走了，即便复活她的身体，也是一具走尸，像你一样的走尸。”

“不是……能……能救！”凶尸想要辩解，奈何口舌僵硬说不出几个字，他高高地举起那段树枝，努力地想说清楚：“不……不死……树。”

卓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不死树，是传说中的不死树吗？”他伸出手，尽量说得友善温和：“能给我看看吗？”

凶尸先是不肯，后来递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放。

卓云翻来覆去地看着，虽然分不清楚是槐木枣木还是梨木桃木，但怎么看都是一截普通的干枯的树枝。

楚轻辞的气还没消，他见卓云认真起来，嘲弄道：“亏你师出名门，人邪不两立，遇见邪祟就该直接杀了。”

卓云言道：“神话中有记载，不死树属于西王母，西王母游历人间时，将吃剩的仙果丢在土里，孕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树高千万丈，攀之可登天；结七彩果实，食之可长生，故而称之为不死树。据说王母甚爱此树，回天之后仍念念难忘，命四脚蛇为守护神，凡人不敢靠近。我曾追查不死树，许久无获，倘若真是不死树，说不定于你有益。”

“你还真相信一具走尸的话？”

卓云心想会不会是自己用错了方法，修神道的剑、乾坤袋、符和其他灵器，都需要灵力驱动才行。想到此处，他将灵力聚在掌心，缓缓注入枯枝中，不多时枯枝渐渐变绿，接连长出嫩叶和根系，枝条越抽越长，树干越来越粗，竟长成一株小树！

小树仍在卓云手中，重量变大，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卓云他急于脱手，不料树根像活了似的，蠕动着攀住他的手臂，想刺破他的掌心。

“闪开！”楚轻辞手起剑落，利索地斩断树的根须，又飞起一脚把树踢出去。

小树还想扑过来，被结界挡在外面，它不往地下扎根，只绕着卓云打转。

卓云惊道：“原来它以灵力为食！”

“它想寄生在你身上。”楚轻辞把剑还给他，嗤道：“哪是神树，分明是害人的邪物。”

那树离开卓云就不再长了，已有三四尺高，绿叶中有一颗果实，葡萄大小，闪着光华，不似凡物。卓云讶然：“这是不死树的果实？”

楚轻辞也好奇，伸手去摘果子。

凶尸冷不防地冲过来，推开楚轻辞，一把薅住果子就往回跑。他扑倒在玉大娘的尸体旁，想把果子喂给她，可是果子不见了，只剩下一撮飞灰，小树也迅速枯萎化为灰烬。

大家都傻了眼，卓云道：“还真是个邪门的东西！”

那凶尸又疯狂起来，东砸西撞的，撞得皮开肉绽土石乱飞。他发泄一通，无力地爬回去，又呜呜地哭起来。兴许是哭得太久了，兴许是伤口太多了，血水从眼眶里渗出来。等他哭够了又去撞墙，似乎想寻死，可他早就死了，早就成了走尸，即便撞得头骨开裂，依然还能动弹。

楚轻辞冷眼看着，眼中少了嘲讽多了迷茫。

卓云念了声对不住，提剑削掉了凶尸的脑袋，他才终于死得彻底。

楚轻辞说：“不妨探探他生前的记忆，就能知道他是谁、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也能知道他和老婆子的牵绊。”

卓云把头颅和断臂摆到尸体旁，看着闭目长眠的两人，叹道：“死且死了，魂魄入地府，躯壳成土灰。他们是谁，经历过什么，有过怎样的期待，受过怎样的波折，在躯壳前都没有意义。”

“是啊，从古至今死而复生的能有几人呢。”楚轻辞轻声呢喃，已不复尖酸刻薄之色，很像以往那般心软多情：“卓云，谢谢你，幸亏你没有放弃我！要不是你，我还在棺材里躺着呢，说不定连尸骨都被虫蚁啃没了。”

卓云不想听他说谢，更见不得他难过，柔声安慰道：“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好好活着，相伴相守不离不弃，你就心满意足了，我也如此！我知道你不喜欢赤石山，等找到足够的水源，咱们就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

“水？”楚轻辞想到什么，反问卓云：“方才我隐约听到水声，你没听到吗？”

“水声？”卓云这才意识到山洞里潮湿阴冷，不似外面那么干燥，他打起精神来，最后在乱石堆里找到一汪水源，水源暗通伏流，竟是一汪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