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井口沿边的苗景,眼眸瞬间瞪大,好似见了鬼魅,失声喊道:“这,这是……唔!……”
长溯袖下指尖如闪电般反手一弹,立刻就给惊叫出声的苗景贴上隐形的封口符,将他欲出的事实紧紧压在了喉咙深处。
玉绡山绝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此事,他们只是在口口相传中听说过,但对当年如何用息壤禁锢住阴鲎虫,脑海中是全然没有画面的。他们眼下只是本能地对这股气息感到恐惧和恶心,但并不认识此物。
这井口之旁,唯有当年一同奔赴归心书院历练的第一代核心弟子,知晓其中的隐情。
长溯和苗景、陈蕴玉他们几人对视几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慌。
尤其是陈蕴玉再熟悉不过,那井底的壳子,分明就是息壤做的!他的身形几乎摇摇欲坠,长溯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陈蕴玉满脸惊恐,抬眼望向长溯。
长溯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切莫声张,然后暗中传音问:“你可看得真切?这井底之物,当真是我们当年去归心书院的那个壳子?”
他们都知道,这个壳子当年装的是被阴鲎虫侵蚀的一名倒霉蛋弟子的遗体。如今那名弟子早已被吃得尸骨无存,可壳子里面空空如也,那么,里面的东西呢?原本该禁锢在里面的阴鲎虫又去了何处?
此物不是应该在傀师的阵中吗,为何时隔多年,会在玉绡山地界破开两瓣……几乎不敢深思。
陈蕴玉恍惚看着他,缓缓点头,亦传音:“大师兄,我确定。当年我看着炼器宗的弟子炼制,成品初现时,我满心好奇,伸手触碰,上面至今还留着我的指印……”他绝望道,“大师兄若不信,可仔细瞧瞧那裂口处。”
修行者眼力惊人,长溯站在井旁,目光如鹰隼般向下一扫,便清晰地看到,在那裂口处,确实有个不轻不重的指纹印子,赫然印在那神物息壤上。
长溯知道,陈蕴玉自是最不舍的,同时他又是最熟悉的。若说陈蕴玉都确定是当年那个息壤,那么,自然不会出错。更何况,息壤壳子里还残留着他们都无比熟悉的、令人胆寒的阴鲎虫的气息。
长溯禁不住后脊背发凉,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随后,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当年息壤禁锢住那些阴鲎虫后,后来呢,接下来是谁处理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苗景:“当时我们所有人只急着赶紧逃命了,谁还有心思顾得上这个。”
确实,当时人人都嫌晦气,视阴鲎虫如洪水猛兽,离得越远越好,谁还管此物以后如何处理呢?
叶淋秋:“可能是归心书院的先生们处理的,也可能,根本就没处理,将那一大块、连虫带壳留在魔域了。不过魔域也忌惮此物,估计没有魔人敢去轻易招惹。”
可问题是,这玩意儿,为何眼下会出现在玉绡山呢?而且还裂成两半,很明显,是有人蓄意为之,故意在玉绡山地界放出阴鲎虫,目标直指玉绡山。
长溯深深皱起眉来。
苗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此事定与北阴傀师脱不了干系!”他看向长溯,“大师兄,是不是当年我们在他的地盘上顺利逃脱,你还斩伤他本体,他怀恨在心,如今趁着龙神魂魄虚弱,万里迢迢将这个装着阴鲎虫的息壤壳子破开扔在玉绡山,故意报复我们的啊!”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愤慨起来:“一定是!我们又没得罪过其他魔头,除了北阴傀师还能有谁?一定是他……”
而长溯则在一旁,脑中飞速思考,努力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声中,长溯突然抬手道:“慢。”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长溯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老谷主。
那小老头儿被盯得一愣,左右瞧了瞧,疑惑地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瞅我干啥?”
长溯目光锐利如刀,说道:“我在回想近来玉绡山发生的大事。思来想去,除了谷主您前来我玉绡山避祸,似乎并无其他异常。”
其实今日他们相见,只是白霄尘趁着长溯出关,奔去知会长溯的。在此之前,白霄尘已经收留老谷主住了好些日子。
长溯:“我师尊留您在我玉绡山已有几日,而我观井底那物,根据其上覆盖的落叶厚度,推测出息壤破开的时间,恰就在您抵达玉绡山之后。”
他紧紧盯着老谷主,目光中透着审视,“谷主您前脚来,后脚这装着阴鲎虫的息壤就到了——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关系呢?”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一时间,几人看向老谷主的目光都变得复杂了。
毕竟,在白霄尘的教导下,玉绡山众人向来秉持正义,绝非明哲保身、见死不救之徒。然而,当如此可怕的灾难当真落到了自己头上,没人能够做到完全无动于衷。尤其他们是亲眼见过阴鲎虫此物到底有多阴邪、有多可怕……
老谷主是个没啥心眼的,停顿几瞬,他挠了挠头,还真边捋胡子边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嗯,你要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毕竟魔域那个毒王,前阵子前后追着我比试,非要分出个高下,要看看究竟是我这个药王厉害,还是他那个毒王厉害……而这阴鲎虫的毒,确实是号称天下第一奇毒,若是那个魔头非要拿阴鲎虫的毒来试我,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见他还当真有啥说啥,白霄尘人都傻了,连忙将老谷主拉到自己身后,打断他的话,替他圆场道:“溯儿啊,目前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不准的,都只是猜测罢了。眼下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得知真相的。除非我们当面去找那魔头对峙,但魔头也不一定就跟我们说实话……”
“是的,那些魔头行事向来都是来阴的,才不会承认呢!”苗景抢声道,“他们这德行,我在雷州附近看得可太多了!”
白霄尘似是很喜欢苗景给他递过来的这个话头,赶紧点头,似乎是生怕众人众怒之下把老谷主直接给赶出去:“不错不错,你们二师兄所言极是。故而,我们眼下讨论这个没有什么意义,还是赶紧寻找补救之法为好!”
长溯冷眼看着他们,久未言语。
他们一堆人在角落嘀嘀咕咕讨论得有些久了,远处弟子们忍不住朗声问:“大师兄,你们可得出结论了?井底那骇人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要不要我们把它清扫出来啊?”
长溯回过神来,哪怕他如今再对白霄尘此举不满,却也清楚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处理这个烂摊子。
他必须立刻稳住所有人,迅速安排人手,彻查清楚到底有多少弟子被阴鲎虫感染。
于是他当机立断,挥手布下一个罩阵,一道红光闪烁、充满警示意味的禁制瞬间将井口牢牢封住:“不必清扫,更莫要靠近。”
接着,他对远处的弟子们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许擅自行动。违令者,斩立决!”
长溯立刻意识到,上天此刻交予他的,是此生最为艰巨的任务。过往那些死里逃生的历练,与之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因为这一回,所牵涉的并非他个人生死,而是整个门派弟子的存亡,稍有差池,玉绡山便可能万劫不复……
他转身看向后面苗景等几个核心弟子,目光沉沉,秘密传音:“你们随我一同去排查此事。此任务极度危险,你们……可愿意前往?想好了再说。”
苗景几人互看几眼,他们都清楚,阴鲎虫一事一旦声张,必将引发人心惶惶,局面失控。所以,排查的重任只能落在他们肩上,责无旁贷。
众人毫不犹豫,齐声表示愿意。
江月鹿急切道:“大师兄,都这个危急关头了,还谈什么危险不危险。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
陈蕴玉亦应和道:“不错,我们早已成为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推辞的道理?”
闻言,长溯颇为动容。
“好。”他点头,说干就干,他转头对药王谷老谷主说,“前辈,无论此事是不是因你而起,但我师尊说得也对,再追究下去已无任何意义了。事态紧急,烦请前辈效仿上次在归心书院时那般,炼制出能辨别出是否人体内含有阴鲎虫的汤药,我们去给门内所有弟子服下,看看这些虫子究竟传播到什么范围了。”
老谷主深知事态严峻,神色凝重,点头应下:“好,我这便着手去办。”
但却不曾想,事情发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迅速。恰在此时,令还没传下去,远处有弟子奔来:“大师兄!山脚村民上山敲钟求救,您要过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