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B市参加集训营,是沈梨人生第一次独自到外地,每天过着手机上交,封闭训练的日子,汗水与泪水交织。
彼时骆铭修按部就班上学,他听姐姐话努力学习,只是每天回家看不到姐姐身影,心里的落寞情绪就会放大。
每周最期待的是周末,他登上企鹅号就能看见姐姐在线,可以找她聊天。
他的生活两点一线,上学放学回家,在学校做完功课,回家还帮母亲做家务。周末不是看书就是搞手工,不像同龄的孩子整天在外疯跑。
暑假时,又迷上木雕,用奖学金买了材料和工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忙活。
沈父沈母怕他太孤僻,便带朋友的小孩儿到家里玩,但骆铭修只是端茶倒水然后静静地坐着,看上去并没有一起玩的心思。
骆秋丽好奇儿子在搞什么名堂,偷偷去他房里看,看见飘窗台上有一个初成形的木雕娃娃,旁边盒子里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木块,像是用来练习的。
她有些疑惑,正要出去时瞥见书桌上的日历,7月17日旁画了一朵小红花做标记。
骆秋丽恍然大悟,那天是沈梨的生日,他在给姐姐准备礼物呢。
生日当天,沈梨剧团课程结束,去门口拿蛋糕时,接到沈母来电。
“喂,乖宝,下课了吧,十八岁生日快乐,有没有吃蛋糕呀?”
“我订了蛋糕,准备回宿舍和室友们一起吃呢。”
“哎好好,今天生日玩得开心,成年这么重要的日子没在家过,妈妈定制了一套礼服放你衣柜里,等你回来穿上我们拍写真做纪念。”
“谢谢妈妈,礼服可以发我看看吗?”沈梨欣喜,“爸爸送了我什么礼物?”
“你爸搭配礼服挑了双高跟鞋,哦,对了,还有骆姨和刘叔也送了礼物,我去拍照发你。”那边挂掉电话。
过了一会儿,沈梨收到两张照片,第一张是礼服和高跟鞋,第二张是其他礼物摆放在一起拍的。
她看了眼,照片中有个木雕娃娃十分吸人眼球,她正要问。
沈母发来消息:那个木雕娃娃是铭修做的,我还猜他这段时间总待在房间里做什么呢,原来是在准备惊喜。
沈梨:妈,你单独拍一下娃娃,我仔细看看做得怎么样?
沈母又发来一张,手拿着娃娃的近照,这次她清晰看见,雕的是个小女生,大眼睛,长发披肩,身着大衣。
沈梨猜测是哪个动漫人物,直到指尖放大,发现右边头发上别了一个蝴蝶发夹,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这是她带他去理发那天的装扮。
这礼物太有心意了吧,沈梨上企鹅准备夸夸骆铭修,看到他的留言:生日快乐!
她忍不住勾唇,发消息过去:礼物我看到了,弟弟你是天才吧,做得太好了!
骆铭修很快回复:姐姐喜欢就好。
沈梨:做了多少天呀?怎么想到做木雕,很难吧。
骆铭修:放学路上有家手工店,里面展示的娃娃卖得特别贵,我找老板买了材料和工具自己做。做了大概一周,刚开始练习比较难,后面上手就简单了。
沈梨:手艺真好,这么用心,可惜姐姐手笨,等你生日到了,我该送什么礼物好呢?
骆铭修:(≧v≦)/
骆铭修: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
时光飞速流逝,早冬季节,骆铭修生日这天收到一个大包裹,里面有一套哈利波特城堡系列乐高,附带的贺卡上是沈梨的字迹:
哈利在魔法世界冒险成长,希望你在这个世界,也一样去发现和坚持自我。十岁生日快乐,继续大步向前冲吧,姐姐永远支持你!
短短一句话,骆铭修来回看了十几遍,又摘抄到日记本上才算满足。
他小心翼翼把贺卡封存进盒子里,此后在学校图书室看了哈利波特小说,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头像和个性签名都和哈利波特有关。
次年二月,沈梨结束校考,随后进入高考冲刺阶段。
再次回到校园,她文化课基础还在,模考后副科分数没有下降,主科语文依然拔尖,数学和英语薄弱了些。
于是剩下的日子她专攻这两科,四月,校考结果出了,沈梨取得表演专业第一的好成绩,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接下来就看文化分了。
高考前半月,她又把优势科目又重新复习了一遍,觉得比起集训时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在学校用脑都没那么累了,带着这样轻松的心情上考场。
高考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最终,沈梨文化超出专业控制线200多分,完全超常发挥,以表演专业综合第一的成绩被梦想院校录取。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沈家上下喜极而泣,沈父挨着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报喜,邀请他们参加女儿的升学宴。
宴会当天,卧室衣帽间里,沈梨坐在镜前,侧着身子由母亲给她梳妆。
她换上了爸妈送的那套成人礼,浅粉色礼服裙,上面泛着点点亮光,一字肩齐胸设计,裙尾散开,边缘坠着大大小小的蝴蝶。
沈母替女儿抹上一笔唇彩,绕到身后将她的头发挽上去。
在首饰盒里挑了一条珍珠项链给她戴上,看着镜子说:“我的乖女儿,转眼间已经是大姑娘了,妈妈祝你以后星光熠熠,有更多漂亮的礼服穿。”
“谢谢妈妈。”沈梨起身抱住她,在她脸边亲了亲。
楼下宾客盈门,沈梨挽着母亲的手下楼,脚下的高跟鞋衬出她纤细的脚腕,她还不习惯穿高跟,一步步走得很小心,吊灯的光柔和地散在她脸上,裙边蝴蝶随着步伐灵动飞舞。
走完楼梯,沈母将女儿拉到人前,她扬起笑,众人默契的惊呼声已足以证明她女儿的美丽。
骆铭修和母亲站在宾客最外层,他望着宾客中央的沈梨,无法挪眼。
宴席开始,沈梨以茶代酒敬了一圈,回到爸妈这桌,吃饱后她擦嘴起身,有亲戚调笑她吃得太少,谈笑间她又应付了几个长辈,吃撑了才得以脱离餐桌。
席间没看见骆铭修,她出去散步顺便找他,走到后厨,见骆姨正忙着和请来的厨师对接账目,骆铭修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
“骆姨,你们吃了吗?”沈梨问,骆秋丽说话声音有点大,好像没听到她。
骆铭修看见,跑过来:“姐姐,我们吃过了,你今天好漂亮。”
“儿子,地扫完就把扫把收进去,放那儿绊到人怎么办。”骆秋丽说着转身,才看见沈梨。
“骆姨,刚我没看见你在哪桌,以为你和铭修还没吃上饭。”
“吃过了,我们和老刘坐在一起,吃得比较快,”骆秋丽说,“你吃好了吗?怎么出来了。”
骆铭修把扫把快速放回清洁间,又出来:“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知道了!”沈梨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朝骆秋丽说:“我吃得太饱,出来散步消食。”
“那让铭修陪你去玩会儿吧。”话音刚落,骆秋丽就见骆铭修立刻拉上沈梨的手。
“臭小子,说到和姐姐玩就来劲了,滚滚滚。”她挥手让他离开。
沈梨牵着骆铭修的手,他们穿过廊亭,走到院后,感觉食消得差不多了,她带着弟弟从仓库后的旋转楼梯,爬上天台,这里装修成了露天庭院,有花有草,适合乘凉赏夜景。
夏天的夜空繁星密布,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坐在藤椅上,看星星。
骆铭修侧身看沈梨,他数不清今晚第几次看姐姐了,姐姐,比任何星星都要闪耀。
凉风吹拂,沈梨舒服地闭上眼睛,蝉鸣声隐在院里林间,夜里格外静谧。
“姐姐,你以后就是大明星了吗?”骆铭修打破寂静。
沈梨转头,对上他澄澈的双眼。
“我以后是不是就能通过电视看到你了?”
“要演好戏才有机会上电视,被更多人看到,我现在才刚迈出第一步,还没那么厉害。”沈梨眉眼弯弯,“不过借你吉言,姐姐努力,争取能让你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我。”
“一定可以的。”骆铭修语气坚定,随后垂着头,想到母亲说过,姐姐的梦想就是当演员,演戏会很忙也会很累很辛苦,他又问,“姐姐,你很喜欢演戏吗?”
“当然了,”沈梨看向他,眼中闪着光亮。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小时候我总看电视模仿那些角色,参加文艺汇演,梦想就是有一天能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上大荧幕,让更多观众看到我。”
骆铭修被她的笑感染,开始好奇:“梦想是什么?”
“梦想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期望…”
“每个人都不一样,想你以后最想做什么,你看你数学好,参加了那么多学校的奥数比赛,以后可考虑学理科,偏理工大学里有很多需要数学好的专业;你又喜欢手工,有艺术天赋,以后学美术做设计都可以。”
“不过这都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总之你现在还小,慢慢摸索……”
身旁声音越来越小,骆铭修转头,见她歪着头,像是要睡着了。
“回屋睡吧。”骆铭修伸手点了点她的脸,手指却被握住。
沈梨是有些困,但还没到在小孩面前就入睡的地步,她起身接着刚才的话说,“梦想这件事,慢慢来,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骆铭修望着她的侧脸,抿唇。
慢慢来,可他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和姐姐同行了,他舍不得她离家,他只想要一直陪着她。
一个人如果达到天时地利人和,陡然出名会没有任何准备。
谁都想不到,沈梨自己也没想到才进入大学不久,就收到知名导演抛来橄榄枝。
那是放寒假的前一周,她接到系表演老师的电话,说获过国际电影青龙奖的谢导,在网上看到她在话剧团的演出,有要过她艺考表演资料。
闻言他正在为新电影选角,沈梨积极联系前去试镜,最终结果出来,电影《疯子》定她为主角。
寒假开机,她还没来得及签公司,没有团队,跟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编导系的室友,因为想混剧组经验临时做她助理,就这么赶鸭子上架一样,进了组。
一年后,《疯子》全国上映,沈梨声名大噪,签到当时圈内的王牌经纪人手下,各种活动采访接踵而来。
经纪人给她开通了个人微博,账号由团队管理,为了不暴露隐私,她的过往所有网络公开账号都被停用。
爸妈也都被接来公司谈过话,签了保密协议。
一切都来得太快,沈梨正红,忙于演戏,除了生日宴和除夕,很少再回家,碰上拍戏期间请假回家,留住一晚又匆匆离开,她在朝梦想快速奔跑。
而骆铭修也在一天天长大,终究不能像以前那样黏她。
骆铭修初三那年,生长痛频发。
夜里腿犯疼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开灯看书,看不下去时,就翻出珍藏的盒子,那里面装了这么多年,沈梨送他的生日祝福。
他将那一张张充满鼓励话语的贺卡摆开,握笔在日记本上一句句抄写。
他很关注沈梨,爱搜索她的动态,更爱看她的采访,摘抄她说过的话。
中考后,他分数远超重点高中录取线,结果出来的后一天,收到沈梨寄来的礼物。
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屏幕光滑没有一个按键,在这之前,他没有手机,只用过母亲的打过电话。
这是他第一部手机,是沈梨送他的,骆铭修怀着激动的心情摁了开机,刚打开,就来电了。
熟悉的号码,他毫不犹豫接听,电话那边传来她清晰的声音:“恭喜弟弟考上高中,我就知道你稳上我母校,买部手机给你,卡都办好了,你赶紧用这个号注册一个微信,把我好友加上。”
“谢谢姐姐,”骆铭修喉结动了动,少年已过了变声期,声音变得磁性了些,“你今年生日回家过吗?”
“不回了,剧组实在调不开时间,你帮我跟爸妈也说一声。”
“嗯。”
“礼物也别送了,微信上发个红包意思一下就行。”
“好。”
“就这样吧,挂了。”
通话结束,骆铭修看着手机亮光熄灭,又看了眼窗台边包装好的礼品盒子。
他走过去将其拆开,抽开书桌抽屉,把做好的木雕小狗钥匙扣扔了进去。
“不送了。”骆铭修自言自语,察觉自己语气里有一丝埋怨。
他关上抽屉的动作顿了顿,又将钥匙扣拿出来,重新包装好再小心放回去。
“什么时候回来我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