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恪再没想到宝镜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由得怔了一怔,视线往小少年身上飘去。
却正见到宝镜身子往后坐了坐,将小屁股往衣服里藏了藏,一副小心虚的模样。
两人恰巧都往对方望去,四目相接,宝镜与萧逸恪均莫名红了脸。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
萧逸恪方才的不快早烟消云散,只觉得嗓子发紧,不由得吞咽了几口,却依然觉得干渴得厉害,一会儿方哑声道。
“不打.......不打那里,就不打罢。”说完轻轻咳嗽几声。
宝镜原本见到公子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不知为何窘迫羞涩得越发厉害,身子也在发烫。
这会儿一听公子这般说,宝镜立时大喜过望,壮着胆子爬起来,跑到桌旁倒了杯温水过来,殷勤道:“公子早起还没喝水呢,快喝点润润嗓子罢。”
萧逸恪顿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宝镜麻利地将杯子放回桌面,重新爬上床,跪在萧逸恪身前,十足乖巧模样。
萧逸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能将心绪安宁下来,摇铃唤人,要了一把玉尺。
“伸出手来。”
宝镜乖乖伸出右手,脸上还有一丝奇怪的因兴奋带来的红晕。
萧逸恪:“.......”
“换左手。”
“哦。”听公子这般吩咐,宝镜并不多话,急忙改换左手。
萧逸恪举了半天尺子,却望着那白生生犹带着伤痕的手,无论如何也打下不去。
“公子?”
望着小少年疑惑的目光,萧逸恪想起宝镜胆大妄为的模样,心里的后怕再次如浪涌一般而来。
他吸一口气,肃了脸,举起尺子,狠狠打了下去。
见那玉尺来势汹汹,起落间好似有风声呼啸而来,端的是凌厉逼人,宝镜吓得闭上了眼,只将左手仍举得高高的,不曾退后。
只听“啪”的一声,宝镜等了一会儿,方才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咦?”
瞧瞧自己仍旧白白的手,再瞧瞧已然断成两截,凄惨躺在一旁的玉尺,宝镜张大了嘴巴:“这、这这.......”
萧逸恪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半截玉尺扔在了床下,淡淡道:“这尺子委实不中用,擦到了床栏,居然就断了。”
床栏:......?
宝镜疑惑地瞧了瞧距离自己左手甚远的床栏,有些想不明白。尺子确实碰到了他的手指尖,可却又怎么中途拐了个弯儿,打到床栏上了呢?
再看看那被玉尺“打到”微微泛红的手指尖,此刻已经几乎恢复原样了。
“既然尺子断了,那就这样罢。”
见公子这样大度,宝镜心头的那点子疑惑立时被他抛到了爪哇国。能不挨打,谁不高兴呢?
高兴的小少年于是立时凑到公子身边,大声夸赞:“公子真是太好了!”
“公子胸襟广阔!”
“公子肚大,能撑船!”
“公子.......”
萧逸恪啼笑皆非地受用着宝镜那一串串不伦不类的好话,好一会儿方似笑非笑道:“你的错已被罚过了不假,但春山芭蕉几人的过失还没与他们清算呢。”
宝镜一愣,心道这一茬怎就过不了了呢,只好苦着脸道:“公子要怎样罚他们呢?”
萧逸恪笑看他一眼:“问这样清楚作什么?怎的,你要代他们受罚?”
宝镜挠着头,老实道:“他们就是被我带累的么,替他们受罚也是应当。”
“既然如此。”萧逸恪指着大床角落道:“你就代他们罚跪一日罢。”
宝镜急忙点头,暗道跪在床上一日算什么,公子果然是个大好人!心里不由得跟吃了蜜一样甜。
萧逸恪让宝镜在床上罚跪,自己则起身梳洗用饭。
也不知萧逸恪是不是故意的,今日居然在卧房里用饭,香得饥肠辘辘的宝镜小少年差一点在公子的大床上淌出一条口水长河。
见宝镜实在可怜,萧逸恪大发慈悲地端了餐盘上来,与宝镜喂食。
公子亲手喂饭,这可把宝镜乐坏了,根本想不及许多,只顾得埋头填肚子。
一时饭毕,宝镜老实地跪在原地,萧逸恪带众人离开。
一刻钟后,萧逸恪再推开门。
——乖巧罚跪的好孩子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一脑袋扎进被窝里,撅着屁股睡得香甜的坏孩子。
把坏孩子从被子里挖出来一看,竟发觉他嘴里还叼着一片菜叶子,也不知是何时藏下的。
萧逸恪将小少年嘴角的那片叶子扯出来,令轻巧跟进来的春山收拾好退下,待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方才双手笼了宝镜的腰,将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宝镜睡得熟,在公子怀里毫无警觉感,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显出些平日里少见的恬静安然来。
唇瓣红艳,秀色惊人。
萧逸恪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重起来,好一时,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将宝镜压在了身下。
食指尖蹂躏着少年人饱满润泽的唇珠,常年沁凉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散发着热意。
忽然想起自己这几日爱在小花厅里摆着的那只釉里红花觚。里面插着的那几支红色山茶花,恐怕也不及宝镜鲜妍的唇色。
过了一会儿,萧逸恪轻触宝镜眼底的淡淡青色,慢慢起身给他拢好被子,走了出去。
一阵和煦微风拂来,檐下铃音徐徐荡开。
萧逸恪站在窗下,在风吹过来的暖融花香中低头,手腕上是宝镜赠他的玉髓手串,颗颗圆润可爱。
***
宝镜这一睡可谓非同小可,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申时末方才醒过来。
彼时日近黄昏,室内光线暗淡,宝镜还以为晨起刚醒,懒怠得厉害。
在床上傻头傻脑地翻滚片刻,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是在公子床上罚跪来着,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想到这里,宝镜浑身一个激灵,立时爬起身来。
左右看顾一会儿,宝镜发觉房里没其他人在,这才急忙跑到大床角落里跪下。佯作自己一直如此,不曾中间偷过懒。间中还趁着没人,偷喝了几口水润嗓。
不一会儿,春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芭蕉等人,捧进来水盆毛巾等物,伺候宝镜梳洗。
宝镜一腔心思都放在随后进门的萧逸恪身上,见公子脸上并无异样,还以为自己偷懒睡觉的事情并没有暴露,心下暗喜,竟也没觉出这个时辰梳洗哪里奇怪。
萧逸恪坐在床边,淡淡道:“今日已是这个时辰了,勉强算是跪了一天,如此便算你过关了。”
宝镜此时已擦过手脸,正乖乖跪坐着,让芭蕉伺候着抹润肤的膏子,听罢此言顿时一个小小的欢呼,蹦下床来,差一点把水盆子撞翻。
“谢谢公子!公子大好人!”
“乱蹦什么!仔细崴了脚。”
萧逸恪呵斥一声,见宝镜笑得灿烂,到底绷不住,脸上露出笑容来:“饿了罢?一会儿陪我用晚饭。”
“嗯嗯。”
虽然觉得自己已萌混过关,宝镜到底心虚,生怕公子突然长一双金睛慧眼,前能预测未来,后能窥知过去,将他借罚跪之名实则偷睡懒觉的行为一把戳破。
因而宝镜整个晚饭时间都表现得十足乖巧,不停向公子献殷勤,劝菜舀汤,又要说几个不伦不类的笑话,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他家公子欢心。
直看得萧逸恪啼笑皆非,春山等人憋笑憋得肚子疼,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吃罢晚饭,宝镜照例坐在椅子上喝花茶,萧逸恪则喝他每日的例行汤药。
这时石青走进来,奉上一物,道:“主子,这是方才整理床铺时发现的,想是小公子的物什。”
石青管着萧逸恪屋里的衣裳箱笼等物,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主子的东西。
果然,宝镜将茶一放,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将那东西接了过来道:“哦,是我的呢。”
“是什么?”萧逸恪眯起眼。
宝镜将那东西送到公子手里,随口道:“这是我大姐夫送的。想是我今日睡,咳,不是,罚跪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床上的。”
说罢偷瞄了公子一眼。
萧逸恪神色难辨,将那东西来回翻看了两遍,原是枚铜带钩。
这带钩瞧起来很不入眼的样子。说得好听些,是样式古拙厚重,说的难听些,就是式样既老又粗笨拙劣,与宝镜完全不相称。
“这样一件东西.......”萧逸恪皱了皱眉,挑剔道:“也值得你随身带着?”
竟还遗落在他床上。
宝镜急忙解释道:“不不不!这原是大姐夫送我时,我顺手搁在荷包里的,后来就一起带了出来......”
“我本已收在匣子里的,昨日里翻珠子玉片儿做礼物时,想必是没注意随手带了出来,这才落在了公子床铺上。”
“唔。”萧逸恪指尖拨弄着那带钩,突然道:“你大姐夫单单只给了你一个人礼物?”
宝镜摇摇手,自觉解释道:“不光是我,大姐夫还给了我大姊姊一枚银簪子。”
“给二姊姊的,则是他们家祖传的一面古镜哩。”
说到这里,宝镜兀然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