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后悔了。慢慢地,走久了,体力逐渐恢复起来,脚步也愈发轻盈。
她本无需依靠陆堇平的臂膀行走,只是碍于他的好意,加上昏迷久导致头重脚轻,步伐踉跄,行走路来一瘸一拐的,不便罢了。
如今与陆公子在这昏暗小处,这般挽手实属过于亲密了。瑶光轻轻将手抽回,却对上他不解的回眸。
“怎么了?”
陆堇平停下脚步,问她。
一双星目亮亮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瑶光抬手蹭着脖子,讪笑道:“瞧我这睡傻了的脑袋,我可是神灵,如今灵力通畅,不如我试试用移身术带你一同离开罢?”
话音刚落,她便屏息凝神,闭目倾听。周围的声音清晰入耳。呼吸声、水流声、树枝摇曳声,每一声声声分明,却诡异地单调。
她的感知如波纹般扩散,延伸至某处,却像是被阻隔一般无法继续前进。无法感知,便无法确定何处为崖顶,无法使用移身术带陆公子一起逃出崖底。
许久,瑶光缓缓睁开双眸,丧气道:“不知是否因受伤导致感知尚未恢复,我的通透感知竟然失效了。”
“通透感知是什么?”陆堇平好奇。
仰望高耸入云的两侧峭壁,瑶光解释道:“通透感知是术式的基本功,习得后能够比寻常人感知到更多、更广的信息。我方才想要利用感知来判断我们深处的方位来施展移身术,可惜感知失效了。”
陆堇平剑眉内聚,眼梢下垂,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那我们是没办法立马离开这儿了,是吗?”
瑶光摇头:“也不是。”
瑶光道:“我仍可御剑飞行或召唤式神助阵。只是由于暂时无法感知外界,无法确定镇魂剑的所在,无剑在手,御剑恐有不便。而召唤式神的话,虽则会消耗大量灵力,但也并非不可一试。”
她手势将起,却被陆堇平按止。他笑着劝慰道:“瑶光,你初愈不久,召唤式神太过耗费心神,不如暂且休息,我们慢慢走,顺着河流总能找到出路的。”
见瑶光面露犹豫,陆堇平又添道:“况且,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说,你怕那天的那位公子会过于担心你?”
那天的那位公子?
陆公子应当未见过自己身边的其他人,除了、除了那天送她归家时,在国师府外等候自己的司幕。
瑶光眼睫微颤,一想起那天他牵起自己下马车,自己毫无防备,满心欢喜地与他并肩走着,信任他的模样,令她心弦一紧,嘴角紧抿。
她语气僵硬道:“是啊,我们不着急,还是走出去罢。”
“要不还是由我带着你走罢,会好走一些。”陆堇平手微动,欲要再次尝试牵起她的手,但瑶光似是还沉在思绪中,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直接向前走,略过了他。
半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又听瑶光在前方喊他跟上,他淡淡一笑,不留痕迹地收回手,应道:“嗯,瑶光,你等我一下。”
他们所在之处的崖底虽昏暗,倒也算是风平浪静,幽静祥和。比起另一不知名处,明明看似是在五尺崖下,却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河流湍急。寻常人置身此处,必会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无法立足。
然而,就在如此险境中,偏偏有那么一男子,健步如飞。他明明身着一袭玄色深衣,却沾满了斑斑污迹,隐约可见滩滩暗红,透着几分狼狈。
他的嘴唇干裂,眼下青紫,面带疲色,似已数日未眠。可一双明眸却依旧萤光流转,炯炯有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始终没有找到她。
司幕紧握双拳,双眼猩红,本来憔悴的脸因怒气染上血色。眨眼间,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随后出现在五尺崖顶,毫不犹豫地再一次纵身跃下。
数日过去了,青稚也曾随过大部队去崖底寻找瑶光,但依然杳无她的音讯。
他深知自己的师傅是神灵,坚信她定会平安归来,但又怕她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故日夜在五尺崖上日夜等候,祈祷她吉人自有天佑,
见到还在不断尝试寻找自己师傅,一次次重复地跳下悬崖,近乎疯魔的司幕,青稚心里一阵揪痛,连忙上前拉住他,喝道:“司幕公子!你别再试了!”
司幕却反手抓住青稚的衣领,脸色阴沉地威胁道:“你放开我,不要逼我动手。”
“那你对我动手罢,我不会再任由神医你这么糟蹋自己!”青稚固执地不放手。他还是自己师傅坠崖之后,才见到司幕如此反常的一面。
青稚试图拉回对方的理智:“那天之后,我们已经被昀之仙君带到崖下来回彻底巡查,将那儿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有见到师傅的身影!你如此执着地反复试探,有用吗?!纵使你医术再高超,也经不得这么折腾啊!”
司幕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最后警告的意味:“放开我!”
“放开他!”不一会儿,一阵劲风袭至。司幕横手一挡,抓住乌鸦傀儡,随手将尸体扔进了崖下。
趁此机会,季伶将青稚牵至身侧,对司幕万分警惕。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季伶,别冲动!”季昀之紧随其后,风尘仆仆地赶来,站在俩人之间。
青稚诧异于季昀之的出现,满怀关切地上前问侯:“昀之仙君,你仙躯可已恢复?”
回顾之前一连几日,季昀之不断施法带领众人下崖寻人,并在险境中悉心照料他们,耗费了大量心神,脸色苍白如纸。若非司幕恰巧寻完一趟回来遇见,他们恐怕都未察觉季昀之的不妥。
最后,还是众人硬是逼着他回去调养,他才勉强离开。
“好些了,有季伶助我调息,总算可以再次带你们下崖一趟了。”季昀之强撑着笑意,但面容仍掩盖不住一丝苍白,让青稚实在放不下心来。
还未等寒暄几句,一道黑影突然纵身跃下,季昀之眼疾手快,紧随其后施法化出一道护罩笼罩住他们二人。周围峭壁急速上移,失重感袭来,季昀之连忙稳住气息,施展护身术。眼看就要抵达崖底,他却发现那道黑影依旧没有停下,也丝毫没有施展护身的打算,情急之下,他飞身靠近,一把将其拉住。
“你在做什么?!”季昀之怒吼道,“这些天,你就是这般寻找她吗?!你差点摔死了,你知不知道!”
司幕面无表情地扯开他的手,眼神中透着寒意,冷声道:“别妨碍我。”
季昀之漠然道:“那你要找就得好好找,这般乱来,若是因此丧命,我们只会难上许多。”
“你放心,没达成事之前,我不会死。”司幕道,“我也不会让她死。”
季昀之自觉好笑: “成事?成什么事?不会是想再度与瑶光修成正果罢?”
司幕缄口不言,转而说:“我曾询问祝响,他告知我瑶光坠崖时,胸口处尽是血迹,”他说着,右手一翻,现出他寻获的镇魂剑,“你看这剑上的血迹,不仅沾染了魔族气息的血液,更混杂着不少带有灵性的血液。她定是身负重伤才坠崖的,或许她当时坠崖就像我方才那般,根本无法施展法术护身。”
凝视着剑上的血迹,季昀之心中抽痛不已,却还是强装镇定:“但,那也不代表你要如此冒险。”
“我要经她所痛,随她的路走一遭。或许这,才能寻得着她。”
司幕坚决的眼神让季昀之深感刺目,他别开视线,望向湍急的河流,猜测道:“可你不也还是数连几日都无法在这儿寻得她。说不定她是掉入这河流,被河水冲至它处,我们到下游寻寻看罢。”
“不,她不会。下游有一座水坝,附近有村庄驻扎,若他们被冲下,定会有人留意。我尝试过多种方法,随着这河流漂下多次,却从未有人见过他们。”
接着,他又道:“而且我有预感,他们还在这里。”
下一秒,司幕眼神一凝,大地一震,磅礴煞气以他为中心溢出,瞬间将崖底所有生物腐蚀。周围尚存一息的生物,也变得死气沉沉。
季昀之垂眸,心中默念慈悲。
“依然没有她的气息。”司幕蹙眉摇头,“我的煞气之强,可穿透万物。这片区域并不算大,且神灵气息尤为明显,怎会寻遍无获?”
难道她......还未当季昀之说出心中所想,司幕已厉声喝止了他,“收起你那些荒唐念头!她一定平安无事!”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