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所以我告诉自己，算啦算啦，徐八一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不走——就是立刻退出考核也可以。”

徐八一又把头转回来，惊诧到了极致，她说:“队长你才吓人，我肯定不走，但我也不能退出考核。”

这一瞬间袁朗眉开眼笑，但又立刻隐藏了，否则篝火前的士兵们会捕捉到他的柔情，那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惊异与揣测。

他悠悠道:“那就不退出，我说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不退出，后面也可以随时退出。退出，然后成为我的正式队员。这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退出意味着淘汰。”

以前那个袁朗又站在徐八一面前，她内心软的一塌糊涂，因为她不能否认，这种区别对待真让人难以招架。

袁朗打了个响指，这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心满意足之下的无意识表现。

他无需等徐八一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穿上“面具”，严肃精厉的军人风骨立刻涌现，他朝篝火走去。

徐八一站在夜色里，看着他连讽带骂地逼受训士兵们把虫盒舔干净。

时不时有夜风穿林而过，光影摇晃，漂浮在夜空中的干呕声、狂吐声终于消弭殆尽。

他们甚至被勒令将呕吐物清理干净，否则齐桓会把他们的头按进呕吐物里。

一条条士兵虚弱地直立，似乎高蛋白的虫子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体力补给，那纯粹是被折腾到精神疲倦了。

袁朗朝夜色里吼:“42，归队！”

“是！”徐八一立刻跑出暗夜进入火光映射地，然后斜切进吴哲的右边缝隙。

袁朗:“立正！坐下，原地休息，睡觉！”

夜幕沉沉，群山隐立。

大家都被困意袭卷，最终左倚右靠地睡着了，中间长久地维持着一摊小火，温暖而不灼人。

凌晨五点，哨声惊破薄暮。

士兵们一个激灵，在复苏的混乱氛围中接连不断地起身。中间那一抹仅存的小火苗被这持续的动静惊的颤悠摆动。

两位教官只剩齐桓在。

“七点半前到达基地食堂，错过这个时间点，食堂不会有任何早餐等你们。”

清理了篝火场后，队伍开始回程奔跑。在公路上，他们路过越野车副驾窗口，那里面有睡觉的袁朗。

许是啪嗒啪嗒的步伐声格外闹人，他不耐烦地睁眼，唤道:“齐桓，上车！”

齐桓出现在窗口边，他利索地开门上座，点火发车。

在队伍的注视下，那轰鸣着远去的越野，转眼便虚成了一道残影。

吴哲跑到徐八一旁边:“真有种，42，昨晚你的拳头都快揍上去了。”

徐八一侧头:“没揍呢。”

吴哲惋惜:“是啊，怎么没揍呢，那屠夫看得真叫我来气。”

徐八一:“那样不好，如果我打了他，他还手揍我，那我心里会不好受。如果他不还手揍我，万一大家都效仿我，以后一遇到不自在就找他事儿，那我心里更不好受。”

吴哲:“得，你都替教官考虑了。”他转头问旁边的伍六一:“这可怎么办？”

伍六一:“什么怎么办，她这么想没什么不好，认清自己的定位，哪怕教官再不好，但现实他就是教官，就是高我们一等，盲目对抗只会害了自己。”

吴哲被噎住:“你昨晚骂他、起身想揍他时可没有这么理智。”

为了吃上这口早饭，队伍前半程拼了命在跑，以至于后半程稀稀落落，队伍拉得老长，士兵们呼哧带喘冲进了热气氤氲的食堂里。

这顿饭不是假的，他们真切地吃上了包子馒头。且吃完饭后他们被告知可以回宿舍休息一天。

真像是天方夜谭，这也不是周日啊。

到了第二天，士兵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被施舍额外的休息日了，因为他们坐着军卡来到了直升机基地——这是送他们上高空完成跳伞的出发点。

所以舒坦的休息日被解密了它的缘由——为了迎接极致的心理考验。

士兵们正一遍遍检查并整理摊在自己面前的伞包，仔细且全神贯注，因为一旦真的被投入空中，任何微小的大意都会迅疾造成死亡的后果。

基地有一架钢铁巨鹞，但停的很远，看起来并无任何想要把他们送上去的意思。

袁朗带着墨镜望向高空，以一个特定的方位，那绝不是随意观望景观。

他好像在观望一只鸟。

一只灰扑扑的鸟在飞，如果只是走马观花地看，它就是鸟，远在天边如同米粒般大小的鸟。

但循着袁朗的视线一直看着，士兵们发现它飞行的迹象过于笔直，它的躯体过于刚硬，它是一架直升运输机。

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伞/兵，那更小了，几乎只是一个黑点，只不过这个黑点在急速坠落。

直到离地面三百米的高度，伞/兵的上空才爆出一朵伞花，转瞬间他便控制着伞花飘进基地——这是一场完美的低空跳伞。

队伍为这高超的空降战术演绎发出了不小的惊叹。

伞/兵落在队伍的前方空地，他解掉降落伞，摘下供氧设备，露出的脸立刻引起队伍的骚动。

齐桓在前面喊敬礼，于是队伍敬礼，这礼分量极重，透露着实打实的佩服和敬仰。

来的不是普通伞/兵，是高官。

队伍里部分人见过的，那是铁路。

袁朗朝着队伍问:“我们这位大队长跳伞超过一千次，涵盖了多种机型、多类伞型、不同高度和不同离机方式。这一次，他愿意为你们示范最具技术含量的一种——高跳低开，怎么样各位？”

铁路已经贴近了队伍，这让前排士兵的回答格外激昂:“非常好！”

铁路:“听说你们的跳伞程序、技巧在培训中都完成得很好，理论上你们也可以做到和我一样，但前提是克服心理恐惧，相信我，无法受控的极速下降会无限放大你们的恐惧，一旦被恐惧控制……”

铁路的话停顿，同时他的慢踱也停顿，他停在了一个士兵面前，又出其不意地在这人耳边开口:“啪——你们将成为一摊血泥。”

士兵的勇气弱了几分。

袁朗出现在他的右侧:“有那么怕吗，看你这手抖的。”

铁路:“诶，别这么苛刻，从机舱里跳出的一瞬间，他们就在面临死亡，只不过今天的天气、风力、时机都减小了死亡威胁，真实战场上，从高空投入黑夜、敌军射向空中的枪林弹雨、落地被包围，种种威胁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队伍里的呼吸好像被凝结了一般。

铁路大笑，他在无情诛杀着队伍的勇气和信念。

他的笑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袁朗的话更为苛刻。

“所以……”铁路道:“终止这一切未知威胁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弃。”

袁朗接着说:“我不会对你们做心理疏导，这没有必要。不想的、不敢的都可以就地放弃，因为上了直升机再想放弃的话，我只会一脚把你踹下去。”

队伍出现短暂动静后又恢复了冰一般的凝固。

袁朗不耐烦:“别婆婆妈妈的，不跳的赶紧出来！”

话音刚落，有四名士兵从队伍里犹犹豫豫地切出来，齐桓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积分册，将他们的分数归零。

又同时残忍地说着:“你们的积分没救了，可以说再见了。”

停很远的那架运输机很快开了过来。

袁朗冷漠地拉下早戴好的耳麦，忽然放大的声音炸破沉闷的氛围:“穿好你们的装备，五分钟，上机！”

他跟着铁路，率先上了舱门大开的运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