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韬世王向华国下战书后,二十万大军便驻扎在陇城以北不到五十里的云归谷,那里是靠近韬国腹地的军事要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多年的和平外交,让这里渐渐成了南北商贸往来的必经之路,只是这几年华朝的闭关锁国,让昔日热闹的阳关古道边的孤寂荒凉了许多。
每天夜幕降临,韬不凡,如今的韬世王,都会在云归谷旁的山丘上向南远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陇城内的万家灯火,本来他曾与人有约在那里携手北上,如今他重回故地,却不知伊人何处。
对于韬、华两国的针锋相对,父王在世的时候便预料在所难免,毕竟他们手中的广袤土地以及械术古书,昔日都曾为华国所有,他们尤其会善罢甘休?对于祖先创下韬国基业的功勋他不置可否,不过作为一个国家的王,他有责任守住这份基业,维护部族百姓的安宁,所以世王自少年起,便随父王征战四分五裂的大小部落,统一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寻找军师和古书的下落,同时治理好国家的内政要务,就是为了积蓄能与华国分庭抗争的强大国力。
谁知世事难料,半年之前他想早日寻到械术高人,好能够利用其加强逃过军事力量,尽快结束两国的这场战争,却没有想到反而因此提前发起了这场战争,然而他并不后悔,一切就因为是她,离儿,所以他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启禀王,华威帝亲率十万大军,正奔赴陇城而来。”
昆木将军得到军情后,亲自赶来禀报。
“哦?他竟亲自来了?”难道他想收复韬国竟如此心急,撇下了她一人前来。
昆木将军看王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敢打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差遣。对于他们的王,这些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二十万精兵锐将,无不誓死效忠,统一分裂的部落,建立城市,都是王的英明神武才让韬国变得如此强大,否则也许他们早就在华国的孤立中,成为冷漠旷野里的牺牲品了。
“传令下去,明日攻城,先给威帝送个见面礼。”
“是!”一声响亮的回答。
陇城城墙上,祁杰看着城外列阵整齐的韬国骑兵,不由得钦佩起来,果然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
祁杰这个羽林将军自从被调往陇城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边关战事的挑起反而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他们这些年轻的将军,其实并没有经历多少大战经验,毕竟好男人志在四方,战死沙场才是得偿夙愿,所以见兵临城下的数万韬国大军,他并无惧怕反倒兴奋。
他心想,自己手握二十万华军,还会惧你这区区几万骑兵来扰?
同站在城墙上的另外一人的反应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就是驻守陇城了半辈子的华国老将军狄子雄。狄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北方的边境平安凝聚了他大半生的心血,他为人做事一向保守,这么多年他知道韬国正从内乱中变得逐渐强大,心中担忧已久,如今亲眼所见其精锐之师,丝毫不敢有轻敌之意。
“狄将军,你可认得那韬军统帅之人?”祈杰问他道。
老将军拱手回答:“此人乃昆木,多年前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虽年少,却身手矫健勇猛异常,尤其善骑射,据说他追随世王征战了收缴部落的大小数十次战役,立下了赫赫战功。”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亲自会会他。”
祁杰豪情壮志,在战场上能遇到让人尊敬的对手,也是一件幸事,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羽林将军,切莫轻敌啊!”狄子雄忧心忡忡地说。
“老将军放心,他知我城中有二十万大军,而却带了几万人马前来,定不会冒险久战,恐怕只为探听虚实而来,况且城外不利骑兵攻势,祁杰自会小心行事。”
正如祁杰所言,昆木所率的五万骑兵并非为攻城而来,而是有别的任务在身。
几个月之前,在世王在护送华离家人回韬国时,特意在陇城多住了一日,除了让他们缓解旅途劳累和补充物资之外,他也是想趁此机会观察一下陇城环境。
作为北方边关重镇,这里果然堪比南部水城的规模,人口密集,商贸和冶金行业都十分发达,他特别留意了城中的军事部署,四方城门均有重兵把守,尤以北门为甚,守城将军府也靠近东北方向军营的大宅里。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华国年年运送大量粮草前来陇城,他苦苦寻找不到。
在即将离开之际,他本已经要放弃粮草之事,却在出城门时有了意外发现。
在士兵检查他们的通关纹碟时,他突然发现有人正从城墙附近向城里方向运送粮食。世王顿悟,原来以为城中是最为安全之地,他们却反其道而行,陇城自诩城池稳固,城墙之下便成了粮草囤积之处,这里不仅干燥易于储藏物品,更是四通八达便于运送,比起集中存放还要安全许多,都说这守城的狄子雄为人小心谨慎,看来保守之余也是有胆有识,果然让人料想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来个“聪明反被聪明误”,于是世王便连夜计划出了一个攻城的计策。
“启禀将军,四翼骑兵均已就位,就等咱们的信号了。”副将向昆木将军说。
“好,主路士兵开始攻城。”
他一声令下,位于陇城外呈月牙形阵列的骑兵突然分散开,成千上万的步兵开始从后涌出,搬着攻城梯发起进攻。这令狄子雄他们稍显慌乱,没想到韬军竟然真的敢攻城,那岂不是要以卵击石?
昆木坐镇城门战场,骑兵一字排开成包围状,开始向城两侧方向散开。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祁杰带着华军而出,打算与狄子雄里应外合,夹制韬军攻城之势,而祁杰自己却直奔昆木而来,这正合他吸引敌人视线的目的,好给四翼的骑兵机会,伺机破坏华军粮草。
昆木等人都是沙场老将,经验丰富而且锐气十足,祁杰虽然在武功和治军上都并不输其左右,唯独却欠缺了一点作战经验,所以中了他们这招声东击西之术,他还多少有些年轻气盛轻了敌,才让他们有机可乘。那边韬军步兵丝毫不逊骑兵勇猛,攻城的战波几被打压,几次又卷土重来,颇有打不死的小强之势,成功牵引了狄子雄的注意力,祁杰又在战场上正与昆木大战击败个回合,无暇顾及到韬国四翼骑兵的迅速动作。
世王事先已经做好了调遣,粮草就在城墙之下,无需破城而入,只要浇油放火烧上几个时辰,即便城墙不倒,在外界高温的烘烤下,想必粮草也快成为熟成焦炭了。
北城门主战场上两军还在激战,华军由于人多占尽天时地利之势,很快便占据了优势,只是就作战勇猛程度而言就差了一些,多年的丰衣足食早让这些年轻的士兵毫无斗志,又没什么战场经验,一见到同伴死的死,伤得伤,就有些溃不成军,最后胜是胜了,却有些勉强。
城墙上,狄子雄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边听人来报:
“将军,不好了,东城门起火!”
“西城门也是……”
狄子雄神色大变,环顾城墙四周果然浓烟四起,只有南城还未出事。他赶紧加派兵马赶往南城紧守粮草安危,又急着命人前去东西城门救火,这浓烟刚起韬军就放弃抵抗退了军,看来韬国今日是为了粮草有备而来啊,自己到底还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但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粮草的存放之处呢?
祁杰那边与昆木本还打得不可开交,一见浓烟四起便也心惊不妙,不可恋战,便带着兵马撤退回去。
可是,在韬军完成任务也在撤退之时,昆木还是留下了最后一招,手持弯弓朝着远处那剑眉朗目的身影射去,箭一下子从背后穿进祁杰的肩膀,让他措手不及地摔下马去。祁杰从来不齿背后偷袭这套把戏,这次经历了真正的战场,才让他领略到厮杀中的无情与无奈。
三日后,威帝赶到陇城,见到的便是受伤的主帅以及痛失大半粮草的城池,叫他如何不大怒。
“这也叫胜了?”
威帝拍案而起,怒斥:“身为守城统帅,却让人烧了粮草,你二人该当何罪?”
跪在地上的祁杰和狄子雄都低头不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失职,只好任由皇上处置听候发落了。果然,只听威帝大喝道:“来人啊,将他们统统拉下杖责三十军棍,以正军法。”
“皇上,羽林将军还有伤在身啊。”同来的白弃疾赶紧求情。
威帝看到下跪的祁杰左肩绷带确实还在渗血,可是听到自己要责罚于他,他竟毫不动容,不禁让他想起当日他跪在御花园一幕,更加怒气难消,还是硬起心来让人将他们带下去了。三十军棍并不算最严重的惩罚,可是还是让年事已高的狄子雄身体支持不住,倒下去了。祁杰倒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在皇上面前仍然保持着一股子倔犟。
到了晚上,威帝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祁杰。一进门看到昔日把酒言欢的好友,此刻却伤痕累累地摊在床上,心里也是不忍,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说出的话却还是有些冷冰冰的。
“你,可好些了?”
祁杰见皇上来了,本想行君臣之礼,却扯到了伤口,于是威帝赶紧将他按在了床上,终于软了口气对他说:“你小子,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
见祁杰不语,威帝感慨道:“别怪我,你可知我为何亲自来陇城督战?”
想到皇上统一四国的雄心和与韬军首战之耻,祁杰在沉稳中透露出一副男儿豪情,终于开口答道:“皇上放心,臣自当精忠报国,助皇上早日一统天下。”
威帝听到他这话,叹了口气,想起心底的思绪和多日来的牵挂,又忍不住伤感起来说到:
“她走了……”
祁杰眼睛一震,他当然知道皇上所指何人,那是他终日思念的华离啊。自从那日他向皇上求她被拒,他便明白了自己与华离在一起的机会何其渺茫,他不怪皇上派他离开华都驻守北疆,因为驰骋沙场原本就是他从军后的夙愿,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现实的。他只遗憾,自己甚至来不及与华离告别,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便要远行了。
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战死沙场,是不是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问:“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朕只想寻她回来,可是一直音讯全无。”
说完,便是两人的沉默,好像都在追忆以往的欢乐时光。那样精灵的人啊,教人如何不想念?过了好一会儿,威帝才再次开口提到:
“如果朕没猜错,她应该是来寻她的家人来了,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威帝猜得没错,那时的华离确实就在距他们不到百公里的晨曦湖附近,只是生命正危在旦夕。
当日她驾着穿云针而来,其实在晨曦湖附近盘旋定位时,曾被附近山民所见。人们哪里见过天上有人飞翔,于是就像当年无涯山一样又有神女下凡的故事流传开来。不过这次愈演愈烈,竟然在多少年后,被北方的人们传颂成,晨曦湖的清澈水面和夕阳美景曾引来仙女下凡洗浴,如果寻到她的衣服就可以得到仙女垂青,也因此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终究是一无所获。
但是那一日却不同。
说起华离受伤不久,曾经有一个华国商队得了通关纹碟要去韬国进行皮毛买卖,由于陇城那几日不太平,韬、华两国三番两头的开战,没办法他们只好绕了远道前往韬境。走了好几日才到了晨曦湖,天色渐晚他们便露宿于此,当升起篝火,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聊起了这晨曦湖的传说,有不信的,有好奇的,还有不屑的。
正当说得热闹的时候,一个年轻学徒从水边惊慌地跑了过来,说他看到了水怪。
众人说哪里有什么水怪,便拿着火把一起来到湖面附近,四处张望。有了火光的映照,还真发现有东西漂浮在水上,大家小心凝视了许久,才发现那“水怪”一直没有游动,可能是已经“死”了,于是胆大的人便寻了跟木头,身上绑了根绳子游了过去。
等那人游到“水怪”旁边之后朝岸上挥手,示意安全,让大家拉他回去,众人用力,不一会儿连人带“怪”就一起抻了上来。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水怪,分明是什么奇怪工具经水泡时间久了,便趁着潮汐潮落露了出来,经过反射火光,离远了就被当成闪着鳞片的水怪了。
看它的样子虽然奇怪,说不定还能值几个钱,于是商队便决定带上它到北方贩卖。于是,华离落入湖中的“穿云针”便被人当成水怪给卖了,流落到韬国边境的市场上。
几经周转,谁也说不出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最终只好给军中负责冶炼的师傅收了回去,准备熔了上面的金属,钉马掌。这要是被华离或者怪老头知道的话,非得疯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