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工作实践让他成长得很快。

“于渊”落地后用最快的速度集结了军队，安排好了布防和突破口，于渊只提醒了他几处小疏漏，其它他都能做到有条不紊。

本来陷入恐慌的民众在看见“于渊”和黎景时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于渊”安排好特部成员各自的负责区域转身准备去穿戴自己的机甲，突然被一对夫妇死死拽住了衣角。

他们大概是刚刚挣脱了警卫的阻拦，摔在了地上，发丝和衣领都有些凌乱，仰头看着他，好几次张嘴想要开口，却又是失声，泪痕纵横在他们的脸上，替他们这时哽咽的失声诉说着绝望。

虫洞里已经可以听见异种的嘶鸣，时间有限，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去驾驶阿喀琉斯备战。

但耳机里于渊声音沉静，“不急，听他们说完。”

他也就停下了想要尽快抽身的动作，静静地等着他们说话。

过了几分钟，这位女性终于从干涩沙哑的嗓子里挤出声音。

“求你……上将，求你，”她的眼睛好像已经被绝望和恐惧浸透，却又不甘心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进口中，把舌根苦得发麻。

她颤抖着唇，“求你救救小柯，他才六岁，上将，他才六岁——”说完她好像再也没了力气，抓着他衣角的手也脱了力，放任眼泪滚下，对还抓着“于渊”衣角的男人摇了摇头，他就也松了手。

“于渊”一时有些无措，他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被痛苦悲哀和绝望浸透至潮湿，却又总觉得有一丝熟悉。

耳机里也很沉默，面对这样的眼睛，说什么都很无力，说什么都是徒劳。

“放……我会尽力。”这时候作出让她放心的承诺更像是撒谎。

所以他没有。他只能在留下这句尽力后，在那两道希冀又哀戚的视线里朝阿喀琉斯走去。

虫洞已经撕裂，和往常一样打头阵的低等种已经开始从虫洞内爬出，尽管周密的布防在这个阶段没有他也能应付，但时间也已经经不得拖了。

当他到时，维克多利亚驾着她的流虹站在前锋的位置，等他下出动的命令。

“注意配合，齐霁白啼，优先在虫洞附近安插粒子稳定仪，不要恋战。”

“明白。”

特部成员配的都是轻型甲，“于渊”点头后一支支离弦，冲入几乎已经被异种占据的“象牙塔”。

于渊和阿喀琉斯保持着感官连接，他现在相信“于渊”的实战能力，在他与异种厮杀时通过阿喀琉斯的磁感成像关注着整体局势，马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虫洞分布以那个精神污染核心为圆心成同心圆，核心大概就是这次的精神控制中枢，越靠近圆心异种越密，不要在这恋战，节省体力突围到核心区。”

于渊拧着眉毛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闭上眼作战，你有几成把握？”

“什么？”他不太清楚于渊为什么要求自己闭着眼打。

“你的精神核心还不稳定，我不能保证这个污染对你没有影响。”

“于渊”手上动作不停，神唳捅穿一只低等种的核心，又迅速抽出，抿了抿唇，“你一直看着吗？”

“嗯。”

“那等我靠近核心，你帮我看着。”

于渊知道他不会说没把握的话，听了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一些，“好。”

但异种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杀完一圈就会有下一圈，他一个人很难脱身。

“齐霁白啼，优先稳定仪安插离污染核心最近的虫洞，沈背曲沈追墨，找机会接应维克多利亚，”他观察了战况，伊斯特兰受伤后到底不比从前，能接手自己这的只有她，“维克多利亚，你那控制住后立刻来我这，我去污染核心救人。”

“明白。”

沈背曲他们动作利落，维克多利亚很快来了。

“于渊”和她对对方微微一颔首，她就抓准时机配合着“于渊”脱身，接手了这个被异种“簇拥”的位置。

他们对她的实力都很信任，没什么后顾之忧，脱身直朝着污染核心去了。

另一边，黎景安排好了那些受到轻微精神污染的孩子们的各项事宜，西莫多最好的精神疏导师刚刚赶到，她安排了人带路，自己上了前线悬浮总枢观察战场。

总枢的观察台对战场一览无遗，不管是异种还是人类机甲都变得渺小，自上而下一眼望去抓不住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重点。

但她还是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在一堆黑色异种里漆上了鲜红流焰纹样的银甲，很亮眼。

是维克多利亚的流虹。

黎景记得于渊和她提过这个毕业没几年的女孩子，算她们的师妹，严谨，理智，精通理论，实战能力更是不俗。

是位后起之秀，于渊有意提她做副将。最高会议室军部副将的位子空了太久。

“椅子几乎都空着，只有我一个坐轮椅的在主位，多少显得军部有点势单力薄了，”于渊是这么和她说的，“维克多利亚各方面都合适，年轻也不是缺点，再攒攒军功，找个庆功宴给她授衔。”

黎景自然也就对她多关注几分，更何况“于渊”和他老师的打法一脉相承几乎没差，不是必要的时候也没什么好看的，她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被那几抹鲜红吸引，流虹在黑压压的异种里翻飞，尽管各个形态各异等级不一的异种对着她前仆后继，她也还算游刃有余，她灵活，技巧熟练，思路清晰，不慌不忙。她挥刀速度很快，她的刀也漆了焰纹，在异种里仿佛几道真的流焰，极快地舞动间异种倒下了一圈又一圈。

很漂亮的打法，看她战斗是种享受。

不光是她，异种似乎也对这位后起之秀格外关照，除了“于渊”之外，围着她的异种是最多的。看来这姑娘实力的确强悍，这么快就被那些异种盯上了。

她分神看了一眼“于渊”的位置，层层突围已经快要接近核心了。

“于渊”刀很快，丝毫不逊色于曾经的于渊，已经逐渐能从异种层层围起的铜墙铁壁里窥见污染核心的影子。

“准备好了吗？”

他知道已经进入核心圈了，在这种毫无经验可言的情况下闭上眼作战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耳边传来于渊的声音，还是一样沉静，微微沙哑，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慌乱，让人无故感到一种安心。

“嗯。”又倒下一只，越来越近了。

“待会集中注意力感知风速，”于渊停下来压抑着轻轻咳了两声，“还有，我会控制阿喀琉斯的右臂动作，注意右手顺着方向用力，不要分哪怕一丝注意力在怀疑上，至少现在，请全身心相信我——”

“于渊，你明白了吗？”

他喊他的名字，就好像给他施与某种莫名的信念，这个名字在他们两人之间勾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纽带，至少让“于渊”觉得，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那一定是于渊。

“明白。”

尽管这个答案是必然，他还是松了一口气，“闭眼。”

于渊专注着眼前，没受伤的右手轻带着阿喀琉斯的右臂移动，手腕翻转间力道不大但速度不减当年，五年病痛缠身不假，但经年累月的厮杀已经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而且“于渊”很配合，他欠下的力道都被他很好地补够，前方的异种一只只倒下，后方围上来的也被“于渊”左手的短刀和跟上来支援的队员解决，曾经他一个人完成的事变成两个人的分工，这种感受——很奇妙。

终于来到莲池中央，他体力到底不必从前，已经累得轻轻喘着气，却还是叮嘱了一句，“千完别睁眼，”又感受到了阿喀琉斯有些躁动，“已经快了，你注意安抚一下阿喀琉斯。”

于渊实在是无暇分心了，涌动的黑雾中隐约可以看到那个小男孩似平和似痛苦的神情， 他必须要尽快找到毁坏这个污染核心的关键点，

阿喀琉斯的磁感应共振反馈里显示了三处可疑的波动剧烈异常点，大概是这其中之一了，不过也不排除三个全是的可能。

他只希望不是必须同时摧毁这三个点。

不过，幸好。

当他牵引着阿喀琉斯的右手将神唳贯穿其中一个点位鼓动活跃的类核心组织时，污染核心的黑雾活跃度明显降低了一些，他刚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经，刚被捅穿的那处却窜出了一只生了骨刺的触手。

“啧，麻烦。”因为作战带来的这种久违的疲惫让他在看到这种形态熟悉的触手时有些不耐，“于渊”难得听到他这样生动的情绪，气流的变化很剧烈，那突然窜出来的东西速度很快。

“是什么？”

“触手，”于渊冷冷看着，“老相识了。”

他用最快的时间分析了利弊局势，最后决定先不管触手。

“你先抵一下，我先把污染核心解决，你睁开眼打，”

“没问题吧？”

“于渊”抬手挡下了一次袭击，简短应了一声，就专注于感知气流应对那根触手。

于渊动作很快，神唳马上捅穿了第三处点位，莲池中央的污染核心彻底失活，那个男孩随机坠下，仰面躺着池中，身上仍然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

情况不乐观。

“睁眼吧，速战速决，”

“好。”

他睁眼时入目就是那个小男孩，却也无暇多看，三根触手来势汹汹，好在对待这东西已经是经验颇丰，等到它们的残肢坠进池中扬起淤泥和水花时并没有过去太久。

他这时候才有空抬头看看四周，异种的尸体堆积如山，里面参杂着一些报废的机甲，和战士的死尸，这一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于渊还没有从疲惫中缓过来，只点了一句，“收尾交给她们，先带这个小孩去医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