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与共
医院的那盆水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延舟带回来了,换了新盆和营养土,就摆在许致侍弄的那些花草中间。许致早上浇花时才看到。
不过很可惜,上面灯笼样秀气的小花已经被家里的两个调皮蛋扑掉了,此刻只剩几个光秃秃的枝条,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致原本还担心两只小猫会为了争地盘打得不可开交,但经过几日的观察,一个大胖球一个瘦条条倒是亲热得不行。此处亲热是小豆丁单方面的亲热,贵妇对它这副热情的态度爱搭不理,但也并不反感。
虽然昨晚才见面,贵妇倒是挺亲许致,给摸给抱,很是温顺。有时许致写习题熬得有些晚了,贵妇还会跳到他习题册上躺下。倒是比自家逆子会体贴人。
许致知道陆延舟为什么要在将走时把贵妇送过来,估计是怕自己忘了他,留一只猫在身边,每次看到贵妇也可以想起他。
思及此,许致忍不住自嘲一笑,我平时这么让人没有安全感吗?
几乎第一学期过半,学校就把书本上的内容全部结束掉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做试卷讲试卷整理错题。每天进行高度重复的内容总是会使人情感麻木,每次累了,许致就会把陆延舟的桌子擦一遍整理一遍,即使他的桌面并不脏乱,这好像成了一种偏执。
虽然陆延舟走了,但是徐竞依旧雷打不动的每天来最后一排找许致说说话。他们之间其实是没什么太多共同语言的,大多时候总是徐竞在滔滔不绝的讲,许致在一旁安静的聆听。后来,徐竞发现只要他讲些陆延舟小时候的事情许致就会情不自禁前倾身体,附和的也比平常更多些,有时甚至还会提问几句,他也就投其所好,搜肠刮肚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好像和往日没什么分别。陆延舟已经鲜少入梦,渐渐的,记忆里那个有着一头张扬金发的少年,似乎,也在慢慢模糊。
12月底,K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只一个黑夜,世界银装素裹。
许致围了条黑色的围巾就背上包出了门,外面雪还没停,雪花丝丝缕缕的飘着。晨曦小区物业部还没有开始工作,楼下白皑皑一片。脚踩上去,嘎吱一声轻响,舒服又解压。
就这样一路嘎吱到校门口,许致跺了跺脚,将裤脚和鞋子上沾染的雪块抖掉。
“许致。”身后有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许致回过头,就见一个雪球直朝他胸口飞来。“接住!”
雪球砸到许致的衣服上立刻碎成粉末,有些许残留的小雪块附着其上但很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拍掉。
“徐竞,早。”
徐竞笑嘻嘻跑过来,“你怎么都不躲的?没意思。”他跑到许致近前,突然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许、许致,哈哈哈你的头发,你现在是满头白发了,哈哈哈……”
许致下意识摸了下发尾,果然触手一片湿濡。
好耳熟的话,貌似也有个人这么说过他,会是谁呢?许致并不像去想的,明明他已经刻意的去忘记,但却好像记得愈发深刻了。他脑海中终于忍不住将那人一点点拼凑完整。
陆延舟憋着笑却认真将他发尾缠绕着的桂花一点点摘掉的样子如此生动,只一刻便值得他品味良久。其实并没有相隔很久,一个月前的事情,为什么回想起来却像是历经了岁月冲刷,记忆都有些发旧泛黄了呢?
“许致……你、哭了?”徐竞一时怔住,不知自己哪句话捅了许致的心窝子。
许致茫然的摸了下脸,眼泪早已将脸颊打湿,丝丝汇聚砸进衣领里。他抬手将眼泪擦干净,冲徐竞扯出一抹笑,“进去吧。”
许致终究没有将满头的白雪掸掉,任由雪花积聚在发丝。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哥,你那边也在下雪吗?
边陲山林。
一伙人围在篝火旁取暖,柴火上挂着几个铁罐,铁罐被火舌舔舐着微微有些鼓包。
一个光头抱着堆干柴扔到一边,他凑到一个男人耳边低语,“老大,我刚刚巡视了下周边,没有人跟过来。”
那个被叫老大的人点点头,笑道,“那帮条子估计还在追我们放出去的诱饵,先坐下吧,吃饱了继续赶路。”
那人点了点头,自顾自取下一个罐头来,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他的手打落,“一边去,这是我的。”
那光头冲他老大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声护食。他一边被铁皮烫得龇牙咧嘴一边说,“昨天夜里下的那场雪差点没把老子冻死在路上。俺家每下初雪的时候都会煮一碗八宝莲子粥暖身,平常我都不稀得喝,今年这一喝不到还怪想的。”
那老大捣了捣光头,冲他使了个眼色,调侃道,“跑完这单回去让你妈熬一整锅倒你嘴里。”
那光头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汤,闻言瞥了眼他,“滚滚滚,我TM猪啊。”
一阵笑语中,一记枪鸣,光头手里的罐头应声而落。那光头看着脚下淌了一地的肉粥有些愣神,随即更密集的枪响传来。
“艹,条子包来了,找掩体!”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躲避起来,他们抽出腰间的手枪,却不知该朝哪射击。“报点报点,他们人在哪?”
“MD,白茫茫一片,谁看得见?”
敌暗己明,这伙人没撑住多久便纷纷倒地。
一只锃亮的黑靴踏上雪地,一声低微的踏雪声在静谧的林间显得异常清晰。黑靴往上是一双被白色军裤紧紧包裹着的笔直长腿,那腰间垂着的勾带一顿,来人站定。陆延舟漠然的看着那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抬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从林间跑出来上前压制住那群人。
陆延舟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将皮质指套往上扯了扯,他举枪对准那老大的眉心,薄唇轻启,“货呢?”
那人微微一愣,旋即眉眼得意一弯,笑道,“不知道。”
陆延舟歪了歪枪身,挑了下眉,表情仿佛在说你不要和我耍花招。
“习青,认清形势,你现在在我手里。”
习青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一枪崩了我又怎样?你找不到货,我死了,你依然输了。”
陆延舟低头闷笑,再抬眼,眼底的厉色骇人,“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
有人附耳和陆延舟说了什么,陆延舟微微一笑,在习青陡然凌厉的目光下走向那堆还未燃尽的篝火旁。
三声清脆的枪响震飞一片鸟群,陆延舟抬脚踢了踢其中一个发出异响的罐头,调转枪头,“好了,游戏结束。”
随着枪声的余音归于平静,众人耳返里传来一阵威严庄肃的声音,“一轮比试结束,A队胜利。”
习青倒吸一口凉气,呻|吟着爬起来,抬手将那枚嵌在胸口的子弹拔出来狠狠惯到一边,他甩腕开枪,“艹,陆延舟个老阴B。”
陆延舟只是含笑瞥了他一眼,不闪不避,上身的防弹衣帮他挡下这一枪。陆延舟叹了口气,“可惜,游戏结束了,不然你也能让我疼一下的。”
他们身上穿的是帝国最先进的通感服,阻挡子弹的同时还可以将疼痛感以1.2倍反馈到穿戴者身上。此时游戏结束,痛感功能自然也被掐了。
习青看他这副欠揍的样子一时间更气了,他跳脚道,“你给老子等着,下次老子一定通通报复回来。”
比试结束,指挥部立刻下发了一个坐标示意众人前往集合。
习青将手枪里的子弹清点了下,转手别到腰间。他余光瞥见一旁的陆延舟,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脖子,“你们A队怎么来得这么快?我放的诱饵起码可以让你们追三天。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陆,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作弊了?”
陆延舟掸了掸军帽上的积雪,闻言淡淡回眸一瞥,“你在质疑考官的专业性?”
习青摆摆手,无辜道,“我可没这么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黑,“你TM不会在我身上放定位器了吧。”
陆延舟重新戴好帽子,反手将习青的手臂挥开。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没有。非要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知子莫若父。”
习青一拳捶向他胸口,“去你的知子莫若父。”他走到树旁随手拔了根草茎衔在嘴里,视线落在陆延舟腕间的手表上,“陆,这次培训感觉你很赶啊。怎么,迫不及待想回去见谁?”
平常一轮比试怎么着也得搞个一个月有余,这次却只用了不到13天就结束了。习青可以保证自己的战略部署没有纰漏,不应该这么快就被找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出现4个目标的时候陆延舟随便猜了一个跟了过来。他数了下在场的A队成员,数量果然不对。
嗯?就带这么点人就来堵他吗?一向慎重求稳的陆延舟也会这样急性子?习青很纳闷,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男人不是陆延舟,而是军方造出来的仿生人。
陆延舟闻言面上一顿,嘴角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嗯,有人在家里等我。”
习青只是随口一问,没先到正中红心。他被这话惊得连咳几声才将那口气顺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