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讲一个关于公主的故事。”
看它的喜好，应该对这个话题不排斥才对。奚朝慢条斯理地讲着，两条腿随意交叠，身姿挺拔，被骑装马甲勾勒出的腰身纤瘦有力。她的目光落在飘起的火焰上，跟着风的弧度动动眼珠，也只有这点动静才让显得像个活人一般，而不是什么人精心雕塑出来的雕像。
“我知道！”
玩偶举起一只手，高高兴兴回答。没有进行游戏的间隙，女王有时候也会因为怕寂寞把它们都召唤出来讲故事，或许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取材于童话，所以大家都对这些各式各样的故事抱有非一般的热情。
“是会穿着漂亮裙子，住在城堡中的人类！”
“这么说也没错。”
奚朝轻轻笑着，看似放松却并没有松开手杖。她的眼中盛着明灭的火光，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怎么讲述或是编造之后的事情。
“曾经有这样一位公主，她有着白金的发与眼，居住在纯白之殿中，她生活的世界是一片光明，拥有着无上的伟力。”
玩偶靠近奚朝，透红的眼珠直直注视着她，双手捧着脸颊，趴在她的大腿上安静地听着。柔软的栗发宛如初生羊羔的绒毛，打着卷披在肩头，就连身上若隐若现的各处缝合线都透着一股可爱天真的意味。
“有……强盗觊觎着这股力量，他们想要抢走这份天生的恩赐，于是公主分享了她的力量。”
一个蹩脚的故事，就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填充一个故事的骨架，所以随意缝上一些血肉，不管这血肉是否属于这副架子。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些，她们依旧安静地看着燃烧的火堆，曾经尖叫恼人的声音都不见踪影。
“只是分享出来的力量实在是太少，他们供奉着公主，就如同供奉一位神明，但神的恩赐并不能满足他们与生俱来的贪婪。强盗中有个很厉害的女巫，她让公主陷入沉睡，夺取了更多她想要的东西。”
“然后她怎么样了？”
玩偶问道。
“你觉得呢？”
奚朝似乎有些累了，她摩挲着手杖，另一只苍白的手则顺着早已与真人无异的发丝。
“会有王子来拯救她的吧？”
似乎童话故事都是一个路数，没什么例外。顺着栗发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她笑着回答。
“是的，有王子闯过了重重阻碍来到公主面前，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真好呀。”
玩偶感叹，随后有点低落地垂下脑袋。
“你也是公主，我可爱的小公主。”
修长的指将趴着的玩偶立起，奚朝看着它，嘴角挂着一贯地弧度不变的笑，但如冰刃般的眼罕见的染上温度，不知道是不是被火光所感染。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亲爱的……”
她顿了顿，将称呼吞下，只余下很浅的尾音，几乎快要听不见。
“就像王子那样？”
“是的，就像王子那样。”
奚朝注视着自己的手，随后便低头继续说道。
“会有王子或者骑士去拯救公主，当公主的力量不足以去救自己的时候，就需要有其他的东西去帮她一把。”
不是谁都那么幸运有足够的力量去自救，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不管是谁，王子也好骑士也罢，去拉一把被裹挟的人，只是在童话故事中，这个人的代称恰好是“王子”而已。
况且，有些人或许连这位“王子”都见不到呢？
“真好啊。”
玩偶再一次念到，它先是看了一会篝火，接着又凑上去贴近火堆，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裙摆是不是会被火苗撩到。
突兀的沉默，只剩下“柴火”哔啵作响，玩偶看够了火，又回头倚靠着奚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想些什么。奚朝仿佛并未察觉，用手杖拨了拨火堆的底部，让它烧的更旺盛些。忽地，她抬起头，眼睛弯起更深的弧线。
“啊，有客人到了。”
奚朝从临时搭建的座椅上起身，动作看似轻缓却极为快速，凌厉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白光闪过将那木架打散。木屑飞散间一道漆黑的影子紧随而至，手中武器直勾勾朝着目标人物的心窝捅去。
方前才拨过火堆的手杖从侧方拦截住这柄形状古怪的匕首——大抵是以匕首为原型的，奚朝体贴地将未曾受损但明显温度灼人的手杖尾端离来人远了点，只用中部向下一压敲打到对方的手腕。
沉闷的一声响后，匕首被打落，被发丝遮盖住一半的脸上淌出冷汗，显然这一击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偷袭的人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见一击不成后就立刻准备洒下些粉末撤退，只是被一根轻轻抵住后背的权杖拦住。
“如果现在跑的话，那就断的不只是手了哦？”
含着笑意的提醒，就像是看到路边即将不小心踩到障碍物而摔倒的行人，善意而从容地伸出援手。她用手杖点着来人的要害，请她老实点别乱动，一边又转头问起问题。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随着她站起而一并漂浮的玩偶乖乖回答。
“拆开表皮吃掉她。”
即使逐渐变得如同真人，也依旧无法掩盖其下非人的内里，不如说玩偶大小的真人娃娃更加骇人。它看着被捆起来扔在角落的人，绕着她飞了一圈，最后又回到篝火前，小小的身躯挡住了一部分柴火推，只留下四散的红色光芒。
“在我们的国度，这样失败的战利品会被剥开皮剃掉肉，最后塞上棉花做成模型放在橱柜里展示的，多余的血肉可以卖给回收商处理，处理过的商品吃掉后可以让我们更加厉害。”
“不会上台表演吗？”
“在我的记忆里不会，上台表演可是非常非常珍贵的机会，怎么会让给失败者？大家都在争取这个机会，如果发现了更多这样失败者，增强我们自己的力量，才更有可能上台表演呢。”
也许是之前的故事让它与奚朝更亲近，玩偶现在已经不避讳什么，大咧咧地将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不过现在的重点显然在俘虏身上。奚朝将剩下的座椅都处理掉，走过来摸了摸玩偶的头，最后半蹲下和来人对视。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准确来说，她所知道的规则是什么，让她在明知道是请君入瓮还要进来送死？
“之后会死，所有人。”
干涩低哑的声音一字一顿说着，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奚朝忽然伸手将那过长的刘海拨开，露出下面锋利精致的面容，她似乎很久没有面对亮堂堂的环境了，被刺到一般眯了眯眼睛，泛出一些生理性的泪。
奚朝定定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放下手，还有心情将被弄乱的刘海恢复原状。仿佛被这么对待的不是自己，来人继续说道。
“等到玩偶回归本体，玩家被吸收的灵魂会增强它的实力，四个人的增幅，会让我们一起死。”
她的那一局，最后活了五个人，结果团灭了。反而是一些玩家都实力弱小的局，因为进入终局的人数少而且对boss增幅小反而能成功出副本，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会随着玩家的能力自主调节难度等级的副本。
这一局活着出现的实力都很强，意味着灵魂强度也很高，所以最后的boss也会更强，很有可能又会是一个团灭结局。
“说起来这是你经历的第几局游戏？”
奚朝似乎对最后的游戏过程不感兴趣，转而问起了其他话题。
“第三局。”
失败过后的第三局，之前都在收集情报，本来是想着在拖一拖，等到真正弱小的玩家进入副本在跟着一起出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灵感疯狂预警，提示她会错过良机，所以才努力抢了一个名额。
“这样啊。”
奚朝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看了看异化的程度就不再管她，转而收集起自己的线索。看着她四处摸索，坐在角落里的人也跟着她的身影来回晃动，最后忍不住问。
“你在做什么？”
她疑惑地看着在四处搜寻的奚朝，既然已经没有了想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杀了她？不是已经知道如果她活着反而更不利了吗？
“没必要。”
温雅有礼的回答，奚朝没有回头，还有许多谜题没有解开，至于一定会获得的情报，还是等那两个人找来再一起说比较省事，不过他们有这么慢吗？
这个问题在心里浅浅绕过一圈就很快隐没，她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一个被覆盖在最底层的招牌——也许用招牌来形容并不恰当，至少对于上面刻着的字来说或许有些轻率了。
漆着白的铁质招牌上是凹凸不平的同样材质的线状物，上面的漆早已斑驳不堪，只能依稀从形状看出来原先的精致与美丽。手指细细抚过粗糙的、铁丝凹成的花体字，之前突发的猜想印证。
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名词。
——木偶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