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何云洗了三遍澡才感觉把味道洗下去了一点。等他出来，省队更衣间早就人去楼空，门口那帮把着他们的人也早都跑了。

“好不容易早走一天……”郑何云咬牙切齿地把衣服都叠好塞进包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终于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从永远的酷哥形象露出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表情。

他看了看靠着自己的那格，贴着于余名字的衣柜。

“明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说大话。”

*

昨天被一帮小弟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今天从内而外神清气爽的于余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就来到了省队更衣室。

只是一进去，他立马感受到了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平时这帮人从来都无视他，看到他过来也是各说各的。但是今天，他一进去瞬间所有人都转头向他行注目礼。

难道昨天收小弟的阵仗让他们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于余嘿嘿笑起来，挠了挠头。

郑何云看着于余憨憨的傻样儿，抽了抽嘴角。

他走上前，一把把于余刚打开的柜门按回去，单手撑着于余的柜子，低着头看他。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的于余被郑何云猛然按回的柜门声惊醒，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解。郑何云低着头，冷冰冰的眼神中满是挑衅与认真，他低声而有力地说道：“听说你很厉害，今天，咱们来比一场。”

于余嘿嘿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跟自己比，但是这可是于余求之不得的好事。他挠了挠头，一点没有get到郑何云的威胁之意，开朗地回道：“嘿嘿，郑何云，你这是要跟我比试吗？好啊，那就来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更衣室内的其他人纷纷围拢过来，形成一个紧凑的小圈子。他们平时对于余总是视而不见，但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郑何云看着于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场地中央。

“比什么？”于余紧跟其后，能马上挑战省队里的小boss，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就比四百米自由泳。”郑何云指了指泳池的方向，挑了一个省队平时训练最多的项目，声音清晰，“从这里出发，到那边泳池尽头再回来，四圈，看谁先到。”

于余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做热身准备。

他身后郑何云抬了抬眼，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不光是只有我和你比。”于余站住脚步，转过头，发现这回省队大名单上的人都在，就连替补都在，一共6个人。于余一愣。

郑何云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站在他身后已经摩拳擦掌的五个人继续说：“这次省队大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在，替补也在。我们需要包揽这次省级比赛的前三名。既然你赢过弗洛伊，那不会连个省级比赛的第三名都比不过吧？”

又是弗洛伊。

于余抿了抿唇，自从他决定踏上游泳运动员这条道路，这个名字就一直被提及。当时的玩闹，经过几个月对游泳这项运动初步有了了解的于余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占了多大的优势。

不过……他身为鲛人血脉天生熟悉海洋的优势也是他自己的，也不存在占便宜一说。

但是，现在身为人类的他，却完全无法提及。

相比鲛人，他还是更喜欢可以吃冰激凌的人类生活。所以他要作为人类，有一天堂堂正正的用人类的规则，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我赢过弗洛伊！

他正面对着站成一排围着他的省队队员，逐渐攥起拳头。

比就比，谁怕谁啊。

就算变成人类，他也要是水性最厉害的那个！

他看了一眼郑何云，眼神中燃烧着斗志。他知道，今天这一战，不仅关乎自己的面子，更是他能否在省队站稳脚跟的关键。

已经被无视的够久了，要让这帮人知道自己的实力！

“比赛就要赌一点好玩的才有趣。”郑何云慢悠悠地说，他掏出一管东西，扔给了担任裁判的小雀斑，“赌一管芥末，谁输了谁吃。你但凡能赢下一个人，我都整管吃掉。”想到昨天的臭鸡蛋，郑何云就气得牙痒痒。

于余轻哼一声：“你们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我但凡输给你们一个，我都吃！”

郑何云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预备——”小雀斑一声令下，一排已经做好热身的运动员蹲下身子，做好起跳姿势，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于余抬起头，看着平静的水波，心情却异常激动。

他要赢！

“砰——！”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响，几人反应极快地冲了出去。光看出发速度，郑何云第一。他凭借着强大的力量迅速占据领先。于余则紧随其后，毫不示弱。

“哗啦——”两人几乎同时跃入水中，都在水底迅速摆动身体形成助力，两个人像两条游鱼一样遥遥领先。

在十米左右的地方，郑何云率先探出头来。

郑何云的泳姿标准而有力，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专业与训练有素。他的速度极快，甚至还有余韵感受对手的动态。

而于余跟他则不一样，一直到半程，于余才探出头来，甚至领先了郑何云。

郑何云一惊。

他刚刚受训的时候，在高速运动的时候保证十米不呼吸都是一件相当难的事，而这个新来的却可以憋住气！

何等恐怖的心肺功能。

潜泳的速度不是任何泳姿可以相比的，所以于余直到冒出头的时候都暂列第一。

只是上浮之后，他的短板就显露出来。

目前还未高速发育的于余本身就比别人短一截，更不要说还未锻炼出的身体素质及游泳技巧。

郑何云紧紧盯着于余，凭借着灵活的身形和出色的耐力咬住于余，不甘落后。泳池内水花四溅，两人的身影在水中快速穿梭，转眼就已经并驾齐驱。

直到第一个转体的到来，对于郑何云并不存在任何疑问，作为省队少年班实力最强的队长，他对于转体动作的熟悉已经不用头脑思考，而是融进自己的肌肉里，到了距离之后自然就接了一个完美的转体，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甚至借住蹬力领先。

旁边泳道的于余能感受到身边的气息经过了自己，也就是已经有人超过了自己。

于余咬着牙，脑中不断过着想法。

他要赢，就要克服之前最浪费时间的，他最不熟悉的转体。

一瞬间，他想起了昨天和方正的比赛。

他一头潜进水中，再次潜泳起来。

全身浸到水中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传来！

终于，他也接上了一个完美的转身！

在岸边观战的小雀斑惊呼出声！

要知道，郑何云的实力在队里可是无人可及的，他几乎是内定的，要从少年班直接升上省队的运动员。甚至余总教还期待着他能被选中参加国家队的选拔。

就连这次比赛，只要是在省内比赛，几乎第一名就没有意外。

就这样的人物，那个新来的，和郑何云相差四岁，没有经过什么专业训练的于余，竟然能紧紧咬住不放。简直就是奇迹。

那家伙，有这么厉害吗……小雀斑的瞳孔晃动，思考着自己如果参加这次比赛……

不行，怎么想自己都会输！

那些被于余甩到身后的人，可是队内排名在他之前的前辈啊！

之前他总是安慰自己，自己是因为年龄未到所以才没有到达他们的地步。但是如今……有一个和他同龄的家伙，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小雀斑的眼睛紧紧追随着池中的那两个人，神情变得郑重。

一百米、两百米……随着距离的拉近，于余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他开始加速，一点点缩短与郑何云的距离。郑何云感受到身后的压力，也加快了速度，两人你追我赶，势均力敌。

直到三百米时，于余几乎与郑何云并驾齐驱。但是在水里的于余却逐渐艰难起来。

在此之前，他只比过100米的自由泳，主要还是比拼爆发力。但是四百米的自由泳，更加综合的考验一个运动员的耐力、体力和爆发力。

只要有一项不够优秀，想在四百米的距离拿到成绩都是天书奇谈。

“呼哧呼哧。”半露出的嘴呼吸逐渐沉重，有一点水呛到气管，痛痒不止。于余头一次感受到游泳原来是这么的累，身体渐渐变得沉重，几乎要沉入水底。

他的动作自然也受到了影响，在岸边的小雀斑能明显看出他的动作逐渐变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想着教训一下于余的他开始并不希望于余就这么输掉了。

小雀斑紧张地看着在池中冲刺最后一百米的于余。

游过四百米的他自然明白后半程的艰难，没有体力的基础根本坚持不下来。

不要放弃啊！小雀斑攥起拳头，给于余默默的加油鼓劲。

那边已经深陷疲惫的于余几乎挥舞不动自己胳膊和腿，肌肉们传来加班过度的反抗。但于余咬紧牙关，一丝放弃的想法都没有经过大脑。

就算不敌别人，他也不可能放弃游泳。

没有人懂得他对水的执着，但没关系，他会让他们明白。

在最后的一百米所有人都在提速，只有于余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一点点几乎是挪着，把自己送到了终点。期间，除了一直领先的郑何云，还有两个年纪偏大的队员超过了他。

第四名……碰触到池壁，在水中终于停下的于余粗喘着气，看清了形式。

“可恶！”于余把泳帽拽下来，挡住眼睛，咬着牙不甘心地粗喘着气。

自己的程度，在省队竟然只能排名第四……省到世界的距离，他和弗洛伊的距离……好远。

亏自己之前还在大言不惭。

就在于余生自己闷气的时候，岸上却传来一道掌声。

“啪啪啪……”一道孤零零的掌声渐起，然后于余感觉自己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变扭地掀开自己的泳帽，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

是小雀斑在岸上鼓掌，并且还有几个跟他年龄段差不多的，都跟上小雀斑的动作，一块冲他鼓掌。

身边，是隔壁泳道的郑何云拍着他的肩膀。看到他看来，郑何云收回手，看向一旁，酷酷地说：“输给我，你不必介怀。11岁可以到第四名，队里你还是第一个。”

说完，他自顾自上了岸，转去休息区漱口。他有个习惯，每次比完赛都会去漱几遍口。他身后，其他比赛的队员也纷纷上了岸，默不作声地活动身体。

整个泳池静静的，只有小雀斑那几个小孩围在岸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在水里的于余，思考着是否要上前搭话。

于余缓了半天，才撑着岸边爬上来。

然后于余逐步走向小雀斑。

随着于余的接近，小雀斑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在他刚要打招呼的时候，于余却直接伸手，从他的兜里掏出了一管芥末。

“啊，这个，这个不用了吧！郑老大就说说而已，这本来是他买来今天回家吃的。”小雀斑阻止道。

于余却默不作声，直接把那管芥末打开，一口灌了下去。

在旁边的郑何云看向于余，眼神有些波动，刚刚张开的嘴，看到于余的动作又闭上。

于余的脸被辣得通红，芥末的呛味比刚才还要让人呼吸困难。生理性的眼泪混在脸上的水珠里掉落。

真难受啊，就像输了比赛的感觉一样，让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