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沈惊桃没种活的东西让沈熙种活了,繁繁茂茂的,小风一吹,就举着两片嫩叶很自在的晃。
看着就惹人怜爱。
沈惊桃正在晒衣服,“你说你,衣服都洗破了。那你以后的衣服是谁洗的?”
沈熙叼着果子,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移动,像是小狗。她仔细想了想,她其实没怎么洗过衣服,这辈子除了沈惊桃的离开,她也没吃过苦。
沈兆初为了不洗衣服,专门研究出了个法术。就算是要洗,也是小师叔拿过去洗。
“小师叔会洗。”她笑着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透亮,仿佛很高兴。
“小师叔?”沈惊桃将袖子撸下来,挑着眉看她,“孟知意。”
孟知意本来是作为白玉京和凤凰山的联盟代表来联姻的,但是沈兆初和孟知意两人天生不合,虽然不至于吵架打架,但是要做相伴的少年夫妻那肯定不行。
后来没办法,只好相互交换了两宗门的信物,只待来日再结良缘。
“这样啊,兆初姐姐没说过。”沈熙笑了笑,“那我们这算是天大的缘分。”
沈兆初当然不会说,她喜欢挺拔的少年,也追了不少,但也不过是好人家的好相貌。
玩过了,就算了。后来,遇见了一个魔族少年,眼睛都直了,把人家弄进了自个洞府,搞什么金屋藏娇。
人家不愿意,问她:“你只是喜欢我的脸,那以后不喜欢我的脸呢?”
沈兆初摩拳擦掌,大手一挥,“那我向你发誓。”
人家才肯,魔族抢夺通玉后,少年也没有回魔界,也没说要名分,就一直住在沈兆初洞府里。
别人宴她,她坐在大水牛上惬意地晒太阳,“家妻善妒。”
沈熙也是见过那个少年的,准确来说,她对那少年有意识时,他已经不是少年了。
青年算是她的半个妈,和孟知意一块接替了沈惊桃的职责,爱穿一身天蓝,极其漂亮,罚她也罚得狠。
“兄长,你不出去吗?”沈熙本来想喊姐夫,但是想到两人没有成亲,就喊兄长,青年应了。
“出去?我不爱出去,这样就很好。”青年给她涂药,小溪似地眉毛微微蹙,“更何况,你姐她这样,我出去了你们怎么办?”
沈兆初自从沈惊桃陨落后,情绪起伏大,白天是顶天立地的凤凰山掌门,夜里常常惊醒,抱着他哭,往往要折腾很久。
沈兆初前期有他之前也不是没找过别人,只是不会说闹得人尽皆知,后来成了凤凰山掌门,才是真真正正的只有青年一个。
青云出岫,白鹤落云。
他算是真真贴这句话的,沈兆初最爱他这样的。
“她呀,”沈惊桃笑着摇了摇头,“总归长大了。”
沈惊桃在见到沈熙第一面就认出来了,她细细看着她,仿佛要透过相隔的岁月,从她身上看见后世的太平。
“你们都长大了。”
凤凰山的凤凰花也已经开开谢谢几十载,微风吹过东南西北,原来相逢,也不需要叙述委屈。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注定,只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也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我看观人间,觉得这样做最好。”
不怨恨,不遗憾,也不嗟叹。
沈熙拨弄了一下发出来的绿芽,眼睛垂下,将一切笼盖在瞳孔里,她说,她做了很荒唐的事情,欺骗了人,承了别人的情,这样的改变,会让沈惊桃觉得陌生吗?
知融和她蹲在一块:“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倩相悦,只要在世上,就会做荒唐事,就会有欺骗,就会承情。所以,才会有为了天下社稷,才会有我们也参不透的道。”
“你怎么知道呢?你又没有比我大多少。”
沈惊桃她蹲在中间笑的脸颊都红了,因为知融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我这么多年话本子白看。”
知合用袖子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笑,知融蹲着过去,把头探到他袖子底下,仰起头看他,师兄杏子眼弯弯,脸颊粉白,含苞的菡萏似地,一笑,花苞就带着羞怯地绽开。
他用手指抵开她的脑袋,“做什么?不许人笑。”
“师兄笑起来好看,笑我也成。”知融说,“我又不生气。”
他抿着唇,揉了揉她的脸颊:“生气了也没关系,一会儿哄你。”
“那话本子上怎么说?”沈熙问。
“人生太短,若是真生爱恨,不论何种结果,不算白来。”知融说,她听得仔细,记住了最后一段。
“确实不白来。”她笑着说。
这算是知融她们遇见的最好解决的幻境,只是难免有些遗憾,知融手腕一转,木棍转了一个漂亮利落的剑花,略一点头,“前辈,请赐教。”
沈惊桃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也找了一只木棍,“那就试试吧。”
木棍若褐玉,两两相击,鸣出了脆冽冽,她们恍若风中的日月,既交缠又过招,比着光辉,又轻巧地招招缠绵。
沈惊桃眼睛发亮,她清脆地笑了一声,木棍在她手中灵巧地一挥,挥开了知融的发冠。
轻轻响了一声,知融也觉得舒服,她快速地拉过她,手抓住她鬓边的山茶花抽出,错开身,轻飘飘落在树下,“怎么算?”
“我长你许多,你赢了。”
她击下她的发冠,她拿走她的山茶。
两方都酣畅淋漓地满意,两人各在各的时空中独孤求败,今天也算是了结了多年的夙愿。
“前辈的花,我就带走了。”知融笑着说。
“行,”沈惊桃答应的干脆利落,鲜绿的裙摆拂过两瓣嫩芽,倒像是山庇护树,“算你的彩头。”
沈惊桃看着她们,笑着说:“那就再见。”
人间相逢别离悄无声息,我知你思念,你知我眷恋,这样就足够。
沈熙红着眼睛,“姐姐……抱歉……”
沈惊桃伸出手抹开她的眼泪,光下她的脸颊恍如白玉,眉目柔软怜爱,“不要抱歉。”
“往后,记起我,可就不要难过了。”
往后,记起我,你要开心长乐。
万般结果,我都盘算过,我和你今生今世,就不要奢求其他。
幻境一点点扭曲,将知融她们和站在门口的沈惊桃隔开,
她举着莲花笑,身边抱手站着参商,她们的未来还没有到来,也并不是面目全非。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知融将山茶花别在心口,抬起初霁剑思考了片刻,斩开幻境。
易雾尔已经撑着下巴在玉像面前打瞌睡,见着了她,“回来了?”
“士藏没来接你吗?”知融蹲下去,衣服上的流苏晃晃荡荡出些香味,很淡地在他鼻尖来来回回转。
“他要是来,我可救不动了。”易雾尔的手腕被捆住,他膝行过去,看着知融笑,“你要杀我吗?”
知融摊开手,一抹蓝色的火焰跳动着落在地上,潺生还不太适应,一步三晃的蹲下来,知融捏着他的下巴转向易雾尔。
“漂亮吗?”
易雾尔往后仰了仰,“你喜欢这样的?”
“我想让他完整,你要是愿意融回来,我就不杀你。”
易雾尔扯着唇笑了一下,她要杀他,他没生气,她说要让他融进潺生,他生气了。
“这么喜欢他?”
“到底是我看着化形的。”知融拍拍他的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杀你,我杀士藏就好了。”
“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磨。”
易雾尔看着她,他的前一任都没有这么霸道,他说:“士藏不会来的。”
“现在来了。”知融执剑站起来,“我们潺生到底和你一体,骗骗士藏倒也还行。”
潺生在知融她们抓住易雾尔的时候,就变换做了易雾尔的模样,跟随着易雾尔的意识去找了士藏。
“到底一个魂魄。”知融慢悠悠地说话,“你当初怎么不选我呢?”
易雾尔瞪了一眼潺生,潺生也回看过去,他歪了一下头,蹙着眉,依着知融的手臂,哼道:“知融,他瞪我。”
易雾尔直接气笑了,被强行分出的一半,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还和对面的人蛇鼠一窝。
知融笑眯眯地安慰:“没事昂,他也只能瞪一下了,我们大气。”
易雾尔侧过头,不想理她们,只希望士藏那个蠢货能惜命点。
毫不意外的,士藏还是来了,风雨之中,他看着像是一株可怜的小树,还是已经断掉了半截的那种。
他也没拿剑,“我来了。”
易雾尔更无语了,干脆闭上眼睛更不想看了,“不如不来。”
知融倒着拿剑,剑柄拍了拍易雾尔的脸颊,“我问你答,答好了我就放了他。”
“你怎么拿到通玉的?”
“我从士家拿到的,他呼唤我,我应答了。”
“你是此方人士吗?”知融问,如果通玉的上一个持有者不是此方人士,那么士藏呢?
“不是。”士藏将帽子揭开,苍白的像是失去血色的白玉,“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回家。”
“你怎么确定通玉能帮你回家?”知融问。
“我不知道,但是总是要尝试才知道。”士藏说。
“我师尊为什么在你们那里?”
“闭嘴。”易雾尔突然暴起,化作蓝光挡在了士藏面前,他是破开躯体脱离的,玉像下的躯体已经化为了飞灰。
他卷着士藏就要离开,知融召来白鸟,白鸟穿过蓝光居然没有伤到蓝光分毫,蓝光瞬间暴涨,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他要困住知融,哪怕只有一会儿。
初霁剑却一剑穿过了蓝光,蓝光一瞬间暗淡下来,旁边的潺生痛哼一声,心口流血,歪歪斜斜地倒在知融怀里。
知融召回初霁剑,蓝光才趁着这机会逃开。
她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们逃了。”海红说。
知融将潺生放回初霁剑,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他们。”
杀了一个士藏,还会有下一个,与其给自己创造未知的选项,不如就先止步于此,盘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