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星遥的目光划过妹妹,停在了小猫身上:“阿五?”
“……”阿五转过脑袋,“喵。”
宿舍中沉默而诡异的气氛,渐渐将阿五的两只耳朵压在了脑袋上。
阿五慢慢退到了窝的角落,上下打量着边星澄。
她在家中排行第五,且她出生时,总是生病,曾有郎中断言她活不到成年,因此那时阿娘只给她取了一个叫“阿五”的小名,而未取大名。
后来有了玉坠,阿五不再生病。长大一点后她曾问过阿娘,为何她的名字和阿兄阿姊都不一样。
阿娘就说,这是小名,等到阿五十岁生辰,再正式给她起个大名。
因此阿五总是期盼着她能快快长大,尤其憧憬十岁生辰。
可惜她没能长到十岁,也没能等到自己正式的名字。
不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阿五想,她可以一直叫阿五。
“哥,我可以在三江县住一段时间,直到阿五把伤养好,该做的事做完。”边星澄伸手碰碰阿五,“至于将阿五带去春东,这件事也不难。我已经拿到了驾照,车技还不错。我会去租一辆车,开到春东。”
林天月站起身:“你疯了?从这里开到春东,你知道要多久吗?而且晚上去哪里过夜?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边星遥困惑地看着妹妹,暂时没开口,他完全不能理解妹妹对阿五的执着。
阿五也不明白,她觉得边星澄像个迷。
她能感觉到,边星澄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好像只是单纯想带她离开这里。
边星澄平静地和林天月对视:“不到五百公里,也就两天。”
林天月深呼吸,抬手捂着额头,转身出了门。
她不想和女儿在儿子的派出所里吵起来,这很不礼貌。
边星澄这个态度,让她想起了她们母女唯一一次吵架的经历。
除了那一次,边星澄从来都是妈妈说什么,她做什么,完全不会和她唱反调。
她知道的,星澄不喜欢留长发,但因为她要求星澄这么做,所以星澄就会留。
她想让星澄长大之后当老师,所以星澄考了师范大学。今年已经毕业,等9月份就可以入职去教书了。
总之无论她说什么,星澄永远都会说好。
想到这里,林天月的心又有一些软了。
不过是只猫而已,想养就养吧。
屋内,边星遥将妹妹拉起来,直视她的眼:“你为什么一定要领养这只?”
“……”边星澄垂下眼,避开哥哥的视线,“眼缘。”
“不准说瞎话。”边星遥语气有些严厉,“还有,看着我的眼睛说。”
边星澄退后一步:“哥,我不是你的犯人。之前我说要领养阿五的时候,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为什么?”
阿五蹲坐在地上,瞪着大眼看两人交锋。
阿五想,如果她会说话,她一定会跳起来大声说:“不要吵了,我是不会离开的。等我伤好了,我立刻回林子里!”
边星遥无奈地笑了:“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只是你不信而已。”
“好吧,因为小猫,哦对了,应该叫阿五。”边星遥低头,“我捡到阿五后,它好像挺多灾多难的,所以我寻思找户人家领养它,可能会对它更好一点。”
阿五一愣。
可是她受伤,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与边星遥无关。
边星澄语气更加坚定:“所以我是最好的选择,你对我知根知底,我保证会把阿五养得很好。”
林天月在门口听了半天。
边星澄余光瞄到了妈妈,见边星遥已经动摇,赶忙走到门口,拉起林天月的手:“妈妈,求你了,我保证路上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打电话报备。”
林天月叹着气,摇头:“我不会允许你一个人开车的,我实在不放心。”
边星澄思考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林天月。
“但是我在旁边就可以。”
边星澄怔住了:“妈妈,你是说你和我一起开车带阿五回拓东?可是你的工作?”
为了来三江看望边星遥,林天月和单位商量后,上个月直接没休息,攒了八天假期。
林天月道:“星遥,你说阿五还有事情,四天够不够办完?它的伤可以回春东养。”
“可能不太行。”边星遥道,“保守估计也得半个月。”
阿五一听这话,安心地趴回了窝里。
半个月,那她的爪子早就好啦,谁也困不住她。
“妈妈,那不行的。”边星澄劝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的。”
“哼,我不担心谁担心?”林天月稍作思索,指指边星遥,“行了,那你么,我看也看过了。过得也算好,我明天就回春东,早点销假,到时候我再请假过来。”
边星遥忽的头很痛:“妈?”
“你们不要说了,我决定的事,谁劝也没用。”
“所长!阿姨,星澄,吃饭了。”舒瀚海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了门口。
马自平在舒瀚海身后,也赶紧喊人。他多做了一点万里的晚饭,分出一些给阿五送了来。
等人都走了,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阿五吃完饭,双爪按着吊坠,仰躺在窝里。
也不知道秀秀和阿雅姐姐吃饭了吗。
昨日的此刻,她们还在一块。一天过去,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的爪子应该三五天就好了,到时候她就自己去医院,在外头瞧瞧情况。
想着想着,阿五的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间就睡了过去。
她的神经紧绷了一天,直到此刻躺在了熟悉的地方,才彻底松懈。
阿五睡得很沉,甚至没听见所长是何时回来的。
直到第二天清晨,阿五闻见了水煮蛋的香味,这才睁开了眼。
边星遥正在阿五的窝边蹲着,将水煮蛋掰成小块放在碗里,方便阿五入口。
阿五舒展开四肢,爪爪开了花,又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翻身起床。
边星遥笑眯眯,时隔两天又在清晨看见了这个场面,还挺温馨:“起床啦?蛋还有点烫,等会吃啊。”
他摸了摸阿五的脑袋,起身拿上帽子,就离开了房间。
阿五站在窝里晃晃全身的毛,又拉伸了四肢,这才凑过去吃饭。
阿五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送走林天月后,边星澄于森林派出所所在的林湾村租了一间房住了下来,每天都会来找阿五培养感情。
阿五不太想靠近边星澄。
她觉得边星澄特别像起大雾时候的森林,明明林子就在眼前,却模模糊糊,看不透。
而且每次边星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阿五就觉得浑身的毛毛都不见了,为此她甚至有点害怕边星澄。
边星澄自然也能感受到阿五对她的疏离态度,可她管不了那么多。
只要阿五还在森林派出所一日,她就一日不安心。
每天只有边星澄讲故事的时候,阿五才会在窝里端正地坐着听。
否则她会立刻去睡觉,将整个身子藏进被子里,连一根毛毛也不会在边星澄面前露出来。
反正对于一只猫来讲,白天睡觉,天经地义。
“阿五,你不喜欢星澄吗?”
夜晚,边星遥躺在床上,思及阿五和妹妹相处的画面,忍不住念叨。
“喵~”
也没有不喜欢。
“强扭的瓜不甜,要不然还是给你另找一户人家吧。”
“喵。”
不要。
阿五翻身,将爪子放在眼前细细地看,她爪子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
“这样吧,你不想和星澄一块去春东,就喵两声。”
边星遥突发奇想。
“喵喵~”
边星遥翻身而起。
阿五有点点心虚,又叫了两声:“喵喵~”
“……”真是疑神疑鬼了,边星遥摇摇头,又躺回了床上。
阿五的爪子好了之后,她忽然发现边星澄盯她盯得很紧。
早上所长一起床,边星澄就来了。
阿五出门,边星澄也在她后头跟着。
阿五当然能够不管不顾地将边星澄甩掉,她也的确这么干过一次。
可当她藏在树冠里,望着边星澄焦急寻找她的模样时,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她眼前跑过去,被她发现。
那一次,从边星澄身上,除了焦虑,阿五还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一种很不好闻,让猫闻了就炸毛的味。
阿五蹲坐在窝里,瞧着坐在书桌前的边星澄,深深叹了口气。
本来阿五打算去一趟医院,可医院离这里很远。要是她自个一只猫,当然可以在山里或者道旁过夜,可是边星澄一定会跟着她,总不能让她也在山里过夜吧?
阿五苦恼地摔了下尾巴。
不过今天的边星澄,闻起来有点悲伤。
阿五疑惑地端详着边星澄,琢磨了一会,跳上了桌子。
边星澄的目光从书架收回,落在阿五身上。
拖着尾巴的阿五在书架边转了转,这里有好多书,她没看清边星澄看的是哪本。
“阿五,你跟我去春东吧。”
“喵!”
阿五嗅了嗅每本书的味道,头都不抬,马上拒绝。
“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的。”边星澄凝视着阿五,“你去了春东,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阿五动动耳朵,很不屑,她在这里一直就很自由。
“想听故事,我下班了就回来给你讲,我哥哥他们都很忙。”
“我猫饭做得也不错,可以每天都做给你吃。”
“每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你见过特别大的湖吗,我们可以在上面坐船哦,还有花海,雪山。”
阿五没见过。
因此阿五有点心动了。
她抬起头对上了边星澄的目光,竟然从这目光里看见了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