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江望舒去上班后,苏苏又往向骄阳的病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一阵爽朗的笑声,她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彭枝。
这是面见网友了?苏苏捧着向日葵站在门口有些踌躇。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她们?
不过还不待她犹豫多久,向骄阳一个仰头大笑间就发现了她,立马招手,“苏苏,快进来,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她一直都是面向门口而坐,所以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有谁在门口。
听见熟悉的名字,彭枝扭头一看,顿时乐了,“苏苏,你陪舒舒来上班了吗?”
“苏苏”两个字倒是叫得很标准,就是“舒舒”也叫得像“苏苏”一样,好在苏苏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她乖软一笑:“嗯,你跟骄阳认识?”
彭枝笑着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快来坐吧。”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向骄阳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小嘴叭叭叭地开始说彭枝就是她上次说过的那个网友,打游戏超厉害。
彭枝跟向骄阳都是外向活泼的人,凑在一起都不怕没话聊,一秒钟不带停歇地聊了半个小时,苏苏愣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不过她本身也不爱说话,听听人家聊天也挺好的,虽然她们大部分都是在说游戏相关的事,她听不懂,但她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报的培训班快开课了,苏苏起身要离开,向骄阳给她塞了个橘子,很酸,却很合她胃口,相较甜橘子,她更爱酸橘子,特别是那种能把人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的橘子。
不是为了好吃,而是为了刺激。
培训班在医院附近的一栋办公楼里,这是她特意挑的,为着中午还能出来和江望舒一起吃个饭。
苏苏照着教练给的地址来到门口,还没见到教练却先见到了穿着一身白衣的向舟,对方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苏苏,你也来学散打?”愣过之后,向舟立马开心地走过来。
苏苏顿了顿,也对她笑了笑,“嗯。”
“那你是第一天来吗?”向舟又笑着问。
苏苏点点头,向舟又说:“那我带你去领衣服吧,领我身上穿的这种。”
说着,她扯了扯腰上的黑色腰带,“其实我也才来一个星期,前段时间打官司时遇到比较激动的被告,差点被打,就想着还是来学点防身术比较好。”
说得有些苦恼,苏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安慰她。
她不会安慰人,何况现在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向舟对她好像有那么一点想法,回想起曾经被她忽略掉的细节,苏苏觉得还是应该跟向舟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一个上午下来,向舟明显察觉到了苏苏的变化,像以前她给苏苏倒水,对方就会很自然地接过,但现在竟会客气地说谢谢,以前苏苏被她揉头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现在竟然躲开了。
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暴露了,所以这算拒绝吗?
向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对方明显要跟她拉开距离,她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体面地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不过关系可能要比之前更淡了吧。
中午还想请苏苏吃饭的打算也只能作罢,向舟收拾起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芳心离开了培训班。
对于向舟的心意,苏苏没有太大的感觉。
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她边往外走边给江望舒发消息:中午想吃什么?
苏苏:在食堂吃还是在外面吃?
她看看时间,才11:17,又继续发消息:或者回公寓吃?我现在去买菜。
11:25,江望舒还没回消息,很忙吗?苏苏捏着手机往医院快步走着。
或许是等消息的心太焦灼,她总感觉心里有点慌,脑子也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慌乱的心在她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更慌了,因为她看见一排黑色汽车停在医院门口,江望舒被一群黑色西装的男人围起来送往最中间加长的黑色汽车上。
江望舒对着她张了张唇,苏苏分析着她的口型,好像是在说“别过来”。她没听,反而加快速度跑过去,但是她拦不住,挡在她面前的人太高太壮,两双手像两个钳子一样钳住她的双臂和双肩,她越用力挣扎着,手臂也被拧得越疼。
如果她是魔鬼就好了,没人能抓住她,挥挥衣袖就可以将周围的人全部掀飞,再把江望舒抢回来,但为什么她只是一名普通人,普通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加长汽车缓缓驶离,而她却被人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动弹不得。
面前走来一个女人,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怒火和嫌恶,像在看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见一下都恨不得弄死它。
啪——
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苏苏只感觉耳朵一阵嗡鸣,有东西顺着耳朵流了下来,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感觉耳朵要坏了,真可惜,她还没听过江望舒说喜欢她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到。
长路寂寂,庄园肃穆。
不到一年,她又回到这座牢笼,江望舒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正在修树枝的工人,心里却想着刚刚被人押着的苏苏,也不知道那个小傻子有没有挨打?
家里的佣人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整幢房子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照片在翻看,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在江望舒走到他面前时达到了顶点。
江哲把手上的照片摔在她身上,站起来扬起巴掌狠狠甩过去,“江望舒,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才放你出去几个月,你竟然搞起了同.性恋,给我跪下。”
这个场面有些熟悉,像高一那年的夏天,外面热得人喘不过气,里面却冷得人喘不过气。
此刻她倒是有些佩服李诗悦了,可是一个被长期驯服的人又要有多大勇气才能举起反抗的战旗呢。
江望舒跪在地上,头稍低就能看见散落在地的照片,上面的苏苏笑得很软很可爱,她们在半空中相拥,她们在花丛里接吻,她们的眉眼藏着轻松愉悦,好像有治愈功能一样,她的后背没那么痛了,耳边的谩骂、谈话也有些遥远。
直到眼前的照片被人踩在脚下,像梦被打碎一样,后背的疼痛也变得清晰起来,像火焚烧山脉一样连绵不休地疼。
江望舒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她的妈妈一脸痛心地说:“舒宝,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失望,她也对这个家失望了,对父母失望了。
江望舒轻笑一声,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转眸,才注意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名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就那样冷漠地看着她,但眼里又有一丝怜悯。
起初她还以为是给她处理后背的伤的,直到被人架起,她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后背的痛扯走了全身力气,她现在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力气,最后羔羊被拖进了最左边角落的房间里等待屠宰。
印象里这个房间总是锁着的,从不让人靠近。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里面的样貌,布置得像个手术室一样,她被人放倒在病床上,后背痛得她有些气若游丝,精神也不那么集中了,头顶朦胧灯光下的人影有些熟悉——好像是某国顶尖的脑科及心理学专家,据说催眠术也很厉害。
原来高二那年给她催眠的人这么厉害啊,要是她没有学过心理学,她都不知道这人有多恐怖呢,将她的记忆扰乱,再篡改,更不知道她父母对她的掌控已经病态到这种程度了。
“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吗?”江望舒看着站在床边的父母,轻声问。
江哲冷哼,“我倒希望你不是,不听话的东西。”
纪舒予推推他的肩膀,低头温声说:“你肯定是我们的乖女儿啊,舒宝乖一点,好好配合Gavin,别让妈妈操心好吗。”
该怎么形容她的难过呢?大概是花费几天几夜搭建好的积木突然被一颗玻璃珠给击垮,攀一座很喜欢的山,还未看到远景,就和山头一起坍塌在地底。
又要怎么形容她的痛呢?该怎么形容呢?形容不了了,她全身的力气正在慢慢消散,接住她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病床。
同样躺在病床上的还有苏苏,她挨了纪舒予一巴掌,鼓膜穿孔,好在没聋,以后见到江望舒定要让她说好多遍“江望舒喜欢苏苏”才行,不然哪天真聋了,就再也听不到了。
只是她还有机会见到江望舒吗?
彭枝说她去过江家庄园了,但连着好几天都被纪舒予给打发出来了,别说没见到江望舒,她连江望舒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想她从小被家里宠到大,去到哪都有人捧着她,就连以前去找江家望舒都没碰过叔叔阿姨的冷板凳,这次却连杯茶都没得喝就被打发出来了,彭枝想起纪舒予那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的动作就一肚子火。
她看着苏苏被包起来的耳朵,心里又升起一团火,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更过分的是她什么都帮不了。
无可奈何的彭枝只能凑到向骄阳耳朵边上小声骂着江哲夫妻太可恶了,向骄阳也一脸气愤地点头附和,和她一起小声骂着。
你来我往、一致对外地骂了半个小时,向骄阳摸摸自己的小光头,鼓着勇气打算安慰一下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刚喊了声“苏苏”,对面的人就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如死水一般的眼眸瞬间将她想要说的话全部浇灭。
这副样子好像又回到她第一次见到苏苏的时候,那时对方刚切完阑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独自推着吊针在走廊上走,她想着人与人之间应该互帮互助,然后颠颠跑过去扶着苏苏,对方却停下来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吓她一大跳,后来才知道她眼里一潭死水,看谁都毫无波动。
但是熟悉了之后,偶尔也能看到她的表情稍微生动起来,近段时间更是开心了不少,怎么现在又成了那副样子。
向骄阳心里不得劲,拉着彭枝又想继续骂人,苏苏却喊了彭枝一声,彭枝立马看向她,听她说:“可以把江望舒家的地址给我吗?”
彭枝有些犹豫,斟酌着用词,“她们家在一处庄园里,一般人连大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