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元青拍拍头上的杂草，没注意到戛然而止的怒骂声，刚站起身，低头整理好衣服，正揉着自己的肩，视线里就出现一双圆头平底的黑皮鞋，浅蓝色直筒长裤，她视线慢慢往上移，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件藏蓝色的外套，最后就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元青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程锦。

这时候的程锦年轻、美丽、优雅，乌黑的头发顺滑的盘在脑后，皮肤白皙光滑，眉若细柳，眼若满月，盈满光辉与柔和，只是眼底有些淤青，增添了些许憔悴。

这才是程锦，那个爱她、护她，宛若亲生母亲般的程姨，元青愣神，想起了记忆里最后看见程锦的模样，她眼光闪了闪，暗自下了某个决定。

程锦此刻睁大着眼睛，将元青从头到脚的看了一边，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手抖得不成样子，抬起手指，似乎是太激动，或太生气，脸红得不正常，呼吸也急促，眼白都迅速染红了一片。

她指着元青失语了片刻，最后眼珠僵硬地看着元青，抖着气音问道“青青？”

“嗯”元青点头，看着程锦没动。

这是她和程锦第一次见面，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状态去面对这对长辈。

随着元青‘嗯’的一声落下，程元丽‘嗷’的一嗓子，夹在腋下的玫红色包包从肩膀上一扔，转身爬上田埂，抓着吴元丽就打：她今天要她死！

众人一愣，接着就是一惊，赶紧上前拉开两人，主要是程锦浑身书卷味很浓，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如市井泼妇一般跟人扯头花，掐架。

拉架的众人一时半会儿拉不开两人，就看见程锦坐在吴元丽的肚子上朝她脸上左右开弓，吴元丽双脚在地上乱蹬，奈何翻不了身，被压在地上打，只能闭着眼双手乱挥，张大河在一旁‘哎呀哎呀’地叫唤，又不敢动程锦。

最后两人被拉开时，程锦外套上的扣子掉了两颗，下巴被抓红了，好在没破皮，正在整理衣服和头发，而吴元丽就比较惨了，脸颊红肿，鼻孔还流着血，鞋蹬掉了一只，赤着脚站在泥土里，嘴角破了，牙龈流着血，口水吐在地上还有血，正呲牙咧嘴地摸着脸喊着痛。

“你们两位女同志，怎么可以一句话不说就动手呢？”拉开两位打架的人是随行来的其中一位公安同志，指着程锦和吴元丽批评道。

“下次注意，千万不能这样了啊”说完看了一眼程锦，这文化人急了也下场肉搏，看来真是气狠了，但看着旁边的元青，刚刚什么情况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只能说谁家孩子谁心疼，哪个母亲看见自家孩子作贱成这样不疯？

程锦最后接走了元青，虽然过程不顺利。

程锦早就知道吴元丽是个什么样的人，来的时候将吴元姝的托孤书信，自己的单位证明及户口本都带来了。

最重要的是一起来的还有镇上派出所里的公安同志，这给她和元青很大的保障。

吴元丽想闹，但是公安不相信她，想哄元青又没哄住，又不敢真闹。她还是分得清场合，真闹的话，吃亏的一定是自己，最后只能看着程锦带着元青这个小杂种离开。

程锦带着元青去镇上派出所开证明，拿到证明，两人就马不停蹄的买票坐上火车离开了。

在火车上，程锦才抱着元青默默流泪，元青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用小手回抱着她。

爸爸妈妈，你们运气真好，遇到良友，成为至亲。

自己也运气好，遇到好人，遇到一家子好人，对她很好很好的人。

三个月后，张腾在学校晚自习时和女同学偷偷约会，这事不少人干，但他倒霉，刚追上心仪已久的女生，就被巡逻的老师抓个正着，学校以乱搞男女关系将他退学处理，并开除学籍。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张家湾，才得知父母被人举报‘蓄意谋杀，虐待未成年人’的罪名，已经被带到镇上的派出所一周了。

“都一周了，你不去将爸妈带回来，在家里都干了些什么？”张腾指着张月月骂道，他现在又累又渴，赶了一天的路，回家了还遇到这些破事。

“你说我？”张月月指着自己，双眼冒火，“你又干了什么，啊？那不是你的爸妈，你不用去操心吗？平日里爸妈总说你才是张家的儿子，正儿八经的张家人，我只是个女娃，以后嫁出去就行，现在出事了，就怪在我这个注定是外人的女娃身上？”

两人斗鸡一样盯着彼此，不服输。

“那你去给我端碗饭来，我吃饱了再说”张腾大爷一样坐在凳子上，指着张月月说道。

“你没长手，没长脚？自己去”张月月白了一眼，转身就走。

张腾骂骂咧咧地走向厨房，揭开锅盖，顿了下，咬牙忍住，又跑去米缸，一看，空荡荡，一颗米都没有。

“张月月！”张腾怒吼一声。

半个月后

“叔公，你说什么？我爸妈要坐牢？”张腾看着张大河，一脸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腾娃，你已经成年了，以后要承担起大人的责任，好好照顾妹妹，以后你们两要相依为命”张大河拍拍张腾的肩，就走了。

张腾天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张月月，两人彼此嫌恶地别过头。

梁世安和程锦在海市棉纺厂里工作，厂里会给员工分配房子。因为是双职工，梁世安又是主任，分到位于棉纺厂家属楼东南角二楼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和朝向都好。每栋楼都是四层，每层八户人家，楼的中间被楼梯隔开。

棉纺厂的待遇好，福利也好，周围厂区的家属安置房就数它最多，最好。

元青走过一条条熟悉的巷道，左拐右转，终于来到了楼下。

现在快到中午，楼里的人要不去上班了，要不就在家里准备午饭，楼下几乎没有人。

程锦牵着元青一路走到自家门口，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个少年，一头短发，身量修长，浓眉下是一双丹凤眼，他看了眼程锦，叫了声妈。

这是程锦和梁世安的独子，梁佑年。

活的梁佑年。

她终于见到他了。

元青低着头，快速眨眨眼，将快要涌出来的湿意消散掉，只是眼底还是有点泛红。

梁佑年看着身量单薄，低着头不说话的元青，皱了皱眉，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低着头，只能盯着对方的头顶，他刚刚似乎看到她快哭了。

这就是新来的妹妹？

好胆小，还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