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们破坏的速度远高我们的拦截速度。”

“信号已经出现大幅度紊乱了。”

“保住通讯塔！这是底线！”林楚决急剧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忙碌的声音变得更甚。

徐迢感觉自己就要在这种焦灼的氛围中窒息，人类所有的抵抗似乎都是在螳臂当车，他只能绝望地看着希望一点点流逝，大片战斗飞船越过人类无人机，往前碾压式不断推进。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他身边的李宏宇此刻紧紧闭眼，双手合十举在挂满豆粒大汗珠的额前，颤颤巍巍地念叨祈祷着。

可是祈祷无用。

撑不过两分钟，电脑屏幕上彻底只剩下胡乱跳跃的杂波。

“通讯失效了。”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陷入死一般地沉默。

战争的命脉已被切断，太空城的士气一下从顶峰跌至低谷。

“只是无人机失效了，人类不是死了！”林楚决努力反应了几秒，接着严肃地怒吼一声打破沉沉死寄，就要直接转身离开指挥大厅。

徐迢惊讶地看着他的身影，明明知道他此去九死一生，想到这可能是永远的诀别，徐迢心就轰隆一声碎成渣子剧烈阵痛，却还是抵抗过本能，就这么目送林楚决离开。

“上校，我们和你一起去！”

“是啊！人类不能就这么认输！”

……

没想到林楚决竟然一呼百应，热血上头的年轻人纷纷结队站起，愤怒的讨伐声瞬间响彻整个会场。

伊斯沉默地低头，就在声浪几乎要脱缰时——

“不行，这样牺牲太大了。你看看他们的杀伤性武器，短短三分钟已经击毁我们一千七百架无人机，我们的士兵根本不够他们杀的。”她提高音量，最终呵斥住了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们。

她的声音明明不算凶狠粗狂，却莫名有一种急剧掌控力的侵略性，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同牵丝木偶一般，不约而同顺着她的意思恭恭谨谨停下。

“李宏宇呢！”紧接着伊斯转身，一边提高音量，一边寻找此刻最值得他信任的身影。

安静的人群齐刷刷转身，一个目光追随另一个目光，直到人群跟着层层传递的视线顺势让出一条道来。只见那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研究员此刻身影异常落寞，他不知什么时候踉跄跑到电脑桌前，沉默地将自己努力撑起，盯着屏幕迟迟没有反应。

伊斯从高起的指挥台上走下来，沿着刚刚让出的小道干脆利落地走到李宏宇身边，这才看到他惨白的脸色。

他好像憋着一口气，在审视与期待的眼神中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拼命平复自己的心情。

“通讯塔所有自动修复系统都已失效……”在所有人都等待与厚望之下，李宏宇深吸一口气，神情中竟然莫名带着些释然。

“要回复通讯塔连接只有唯一的方法——进入通讯塔手动连接，并加强通讯塔的输出功率，让它发生更强的控制波，以对抗干扰。”说罢他缓缓直起身体，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转身、迈步、从伊斯身边快速地擦肩而过，直接深神色凝重地往门口走去。

他要进入被能量波摧毁的通讯塔内？

徐迢马上反应过来李宏宇要干什么。可是高强度声波信号对人体的伤害不可逆转，就算有层层防护，在这种环境呆不过几分钟，就会全身器官骨骼破裂而暴毙。

就算他没被对方的高强声波杀死，一旦重新启动人类自己的通讯塔，李宏宇将近距离暴露在更高强度的声波之下，那种强度的能量波会直接把他撕碎。

李宏宇要去，那他就一定回不来了。

可是他这么决绝，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想英雄一样，带着奇迹回到这里。没有壮烈的宣誓与愤怒的宣泄，他平静而坦然赴死，竟然不曾犹豫任何一刻。

“啪——”

忽然一个力气重重袭上他的手臂，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之时，林楚决狠狠抓住了李宏宇，强迫他停下脚步。

“你并不是个将士李博士，哪怕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士兵没有战死，也轮不到你去执行任务。”林楚决冷冷说道。

说罢他快步起身准备，将椅背上的军服外套唰一下披上肩膀，下一步就将踏往通向飞船停机场的通道。

“嘶——”

几乎在林楚决起身的同时，他的侧后方响起一声剧烈的摩擦声。控制台前的椅子被李宏宇猛一下推得老远，只见他扬起白大褂三步并做两步，蹭一下挡在林楚决面前。

“你是在质疑我的资格吗？”儒雅的博士第一次面漏狠劲。

“我拥有战机驾驶权限，曾满分通过军校的射击考核，军事战略课程全A拿下……我不认为我的能力差在哪里。”

强悍的大脑不容许任何一点质疑，第一名听不得“不行”两个字。

“无论你拿出什么证明来，你都不该去。牺牲是将领的职责，创新是学者的职责，我们应该各司其职。”

林楚决想要推开李宏宇继续离开。

还没走两步，突然脖颈处唰一下袭来一阵让人猝不及防的凉风，林楚决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已经拉紧了他的领口。

李宏宇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直接把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林楚决拽到了自己跟前。

“你听着林楚决！我可比你有资格！”李宏宇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是领航者太空城通讯系统研究所的头部科学家，我比你了解通讯技术千百万倍。那个你哪怕失去生命也要重启的通讯塔，就是我参研的项目之一，所以这个任务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最后他直接摆出了更加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你到那去能干什么？打开系统后一通乱按吗？难不成你还要在那现学代码？”

李宏宇在智商上能轻轻松松碾压领航者太空城的绝大多数人。光凭这一点他就有资格与林楚决辩驳。

而当李宏宇站在IQ制高点藐视一切时，林楚决直接反手一抓那纤细的手腕，将李宏宇的手甩到了一边。

然后他提高音量正色道:“我是领航者太空城的上校，我不可能让我的人民替我驾驶飞船直面死亡。”

林楚决甚至还没有把话说完，李宏宇就以更高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上校？我不害怕死亡！更不可能当临阵脱逃的废物！你是领航者太空城的上校，我是领航者太空城通讯系统研究所的所长，我们之间分得出个上下吗？我不是你的人民，我是挡在人民前面的又一条防线。”

他说话时语气激昂得像是在做一场万人空巷的伟大演讲，整个指挥厅被震慑得鸦雀无声。

但林楚决始终保持一副冷漠的表情，精彩的演讲好像不能说动他半分。

实际上他心有触动，但平民不能上战场，这是他的底线。只有他表现得足够威严，才能守住这条底线。

“林楚决，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徐迢操控着轮椅缓缓向前。

李宏宇瞳孔微微一震，转头看了一眼徐迢，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凶狠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更多无奈浮现到了脸上。

“还有一点我和你不一样。”他轻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我一无所有，只剩科学与我同在，而你并非孑然一身。非要说我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建造的通讯塔如同我的孩子，为我的研究项目而死是我的毕生所求，将它交付于外人我反倒无法放心。”

“徐迢离不开你，你的人民也离不开你。请上校认真权衡利弊，也成全我的毕生所愿。”最后一句话李宏宇说得声音颤抖。

他的目光已经不再尖锐、高傲、愤怒……转而变成了卑微的哀求、极具悲剧色彩的渴望。

林楚决已经无法再继续说服李宏宇。

“你随我来，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合适的战斗飞船。”他不再拉扯，而是立马转入了作战状态。

李宏宇刚要转身。

“我一起去送你。”徐迢冲他提了提音量。

李宏宇的动作跟着猛一卡顿，他不经意扫视徐迢那双天生含情脉脉的双眸，突然觉得人类用尽一切力气所要保护的，大抵就是这一汪独属于人的、漂亮又纯净的春水。

“我的荣幸徐博士。”最后李宏宇没有拒绝徐迢的要求。

林楚决向门口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动作，此刻敬佩已经超越了固化的权力阶级。

李宏宇在通讯技术研究所研究员们心里的地位，比他自己想象得要高得多。

他是体贴的上司，是受人敬仰桃李满天下的智者。

当他要只身赴死的消息传出，本就拥挤的指挥大厅立马涌起拥挤的人浪。

“所长！”

“你去了我们怎么办！”

“不要去啊！”

身后悲痛的呐喊与极力的劝说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就要挤过缝隙愤愤不平地冲上去，在林楚决手中抢走李宏宇。

“嘘——”

场面将有失控之势，李宏宇伸出食指轻放在唇边，一下压制住了在场所有人杂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