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最后分头逃了两个,韦复也不及去追,因向萧遣怀道:“如今更不好了,大约即刻就有人找过来,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快!”
“萧大人,如今连带你也跟着受累,要不你先到别处避避,我和舅舅……”宗元期还没说完,萧遣怀拦道:“殿下哪里的话,当下抓紧出城才是!”
武王一向容不下异己之人,倘或阴谋得逞而登上高位,到那时才真是灭顶之灾!
想到那里,萧遣怀连忙回身进去翻找出了此前预备下的身份文牒,将紧要物件又随身携带了些。
那时许袅袅闻声赶来,又想先在屋外听见要走的话,一时顾不上细问,急忙回去把些值钱的东西给揣上。
许袅袅赶出来时,眼见萧遣怀几人立马就走,急得喊了声:“大人,等等我呀!”
萧遣怀这才想起还有许袅袅,一时忙又问她可有看见晚娘。
许袅袅抱着个包袱,待要同他们一起走,见问,只说不知,又催萧遣怀还是快走为好。
男子隽秀的面庞上闪现几丝焦急,想了想,将那身份文牒拿出交与韦复道:“你二人先走吧,我留下来等一等……”说着,就要往后边院中去找。
“大人,你糊涂呀,还是赶紧走吧!”许袅袅又看那地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下唬得跳了跳,忙要把萧遣怀给拉住,不料对方一扬手,她不防失足跌在地下。
此时韦复也向那院门上望了望,他适才回来就看那女子出门去了,只眼下这个时候,又如何等得?
便叫住萧遣怀道:“遣怀,要是武王的人在这里把你当场捉住,而南山伯远在京中,又如何及时挽救?只怕到时南山伯府上的日子也更不好过了!”
一听此言,萧遣怀由不得站住脚,心下正为难之际,倏而一道清柔的嗓音传来:“夫君,你们这是……”
闻声看去,只见杜晚芍立在院门边,萧遣怀心内一喜,不及告诉她原故,只说他们须得立马赶出城去。
那晚出城后,又趁夜赶路,过后宗元期一行人在小镇上换过马匹,又雇了一辆车,只拣偏僻小道。
三五天后,离黔州还有几百里地,韦复甥舅两人行路在前,萧遣怀三人随后赶来。
黔州就近一带山脉陡峭,路也崎岖,甥舅二人经过一片陡峭山壁时,韦复忽勒住马,左右看视。
只见四周皆是深山茂林,陡然间,数支短箭破空刺来,韦复迅速抽刀回身,掩护在宗元期跟前。
而当萧遣怀驾车赶上来,就见韦复两人已被围攻在峭壁边上,一时之间韦复稍有不防,被护在身后的宗元期就险遭毒手。
眼看那几个杀手又举刀砍来,宗元期提着心左右闪躲,当那抹明亮亮的刀刃几乎贴脸划过时,他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不想才避过利刃,脚下却登时踏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跌去。
“舅舅!”宗元期急得放声呼救,与人缠斗中的韦复一时也顾不得自身,当即飞身纵起,身影如一阵疾风掠过,从峭壁下把人给接了上来。
眼见得这一幕,萧遣怀刚刚提起的心才略略放下了。
只那杀手中有人又使暗器,接连一阵,萧遣怀见状,只恐误伤,才要离得远一些,不料忽见那套着车架的马一声嘶吼起来,将身纵起,前蹄高举。
但见马儿突然受惊发起狂来,萧遣怀不及拦住,遂向车内伸出手叫道:“晚娘,快下来!”
慌乱之下究竟也没看清是谁的手,萧遣怀一把接着,而这时那马车发狂似的冲向那峭壁边上。
“啊呀,夫人她还在车上呢!”
一声惊呼传来,萧遣怀往身旁一看,竟是许袅袅!
“怎么是你!”萧遣怀忙几步追出去,只那马车很快坠下了峭壁。
也就在这时,眼看那一些杀手又要攻上来,韦复一手携着宗元期,果断往那山崖下纵身一跃。
又一手握刀向那坠落的马车上狠狠劈去,瞬间车架被劈得四分五裂,韦复即忙把那女子一手接住。
不一时,眼见峭壁底下矗立着一株古树,韦复往山壁上蹬足借力,三人最后掉落在了那古树梢上,惊飞了一树栖鸟。
彼时山崖上,那些杀手忙赶着往崖底下找去,而萧遣怀见此情形,也只得先赶往黔州城,毕竟之前他与韦复就商量过了,一路上如遇突发事况,赶去黔州城中汇合便是。
这里韦复几人下树来,杜晚芍心内还突突乱跳,一想到方才连车一块儿坠下峭壁来,要不是这男子劈开车救了她一把,真不敢想眼下又是怎样。
看那男子走在前头,杜晚芍连忙几步跟上去,在旁谢了又谢。
韦复也不言语,只把女子看了一眼,面上神色些微冷淡。
眼见女子眉目笑得弯了弯,温柔中别有一种姣憨,又那样真诚谢他,韦复的眼神不觉在女子那张带笑芙蓉面上停了一停,才敛了眸光。
瞅着男子一语不发,脸色又捉摸不透,杜晚芍便也没再说话,一路紧跟在后进入密林。
为避开追杀,韦复三人只得深入茂林中,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幽僻山崖,只见崖上从当中裂开一缝。
宗元期走到那裂缝前往下面探头瞧了瞧,一眼望去,也没个尽头,只觉深的令人心惊肉跳。
“诶,舅舅,你看这石壁上面!”宗元期在崖边又瞧见了一块石壁,四五尺来高,只见上面隐约刻着三个大字。
杜晚芍也走近来向那石壁上看了看,又辨认得那潦草字迹,不由笑了笑道:“往生崖?名儿倒有些意思……”
宗元期也从没听见过有这个地方,此时韦复究竟也不着意,但觉此处幽寂得令人隐隐心生不安,叫上宗元期便要离开。
这时杜晚芍抬脚忙也要跟上,不曾料到突然间山地竟一发摇晃起来,连崖上也止不住的猛烈颤动着,四面更有巨石不断砸下来。
突如其来的地动引得山崖彻底从中断裂开来,只杜晚芍原就落在后面,忙欲躲避时,不想滚落下来的山石却正正砸在她身上。
而韦复一时只顾得上先护着宗元期,一回头就见那女子连同山石坠入断崖之下。
又眼看对面那半截断崖瞬间垮塌下去,韦复不及挽救,只得先带上宗元期暂避到别处。
不多一回,地动刚刚止住,那时天已黄昏后,崖底最深处,早为土山石块所掩埋。
只在一座深埋的土山下,女子一只瓷白的手露在外,半张脸掩在土里,气息微微。
似乎五脏内疼得撕扯起来,女子忍不得蹙了蹙眉,只觉浑身生疼,似要疼死过去一般,一时又觉身上如压着千万斤巨石,不得喘息。
半日仿佛醒不过来似的,她紧闭着双眸,脑中慢慢涌现出数不清的回忆来,如流水般淌过,最终尽头却是她活生生疼死在漫天晚霞之下的崖底。
女子眼角不觉滴下泪来,心口疼得颤了颤,恍惚间闻得几声“姑娘”,语音宽厚平和,似从不远处传来,将她的神思一点点唤醒。
杜晚芍挣扎着慢启那一双秋水眼,模糊认得是一个老婆婆,细看之下,只见其面目尤为和善。
“姑娘,这天也好早晚了,老婆子我呀也得赶下山去,不过今儿既遇着了,就没有撂下姑娘的道理。”
老婆婆说着,将一丸药拿在手上,又递至女子口边,笑说:“姑娘要信我,就服这一丸,免你性命无忧……”
杜晚芍还不及说什么,接连又吐出几口血来,她也感觉得到自己如今这样,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既如此,何谈什么信不信呢?
她勉强咽下那丸药,又看向老婆婆无奈笑了笑道:“多谢…婆婆,就算…死了,不过也…也是…命!”
老婆婆先也不答言,后来才笑了一笑道:“只怕姑娘不知,此往生崖每发地动之时,听说是与有罪孽的人降下惩罚…只那些个罪人往往并无生还之机……”
罪孽?杜晚芍忽忆起自己前世做的事,她最后不就毒死了那人么?到头来她也没落个好下场。
一想到那里,她只觉是天要降罚与自己,也没听进去老婆婆后来的话。
瞧这姑娘似是想得越发入了神,那老婆婆转而笑道:“姑娘也别太当真了,不过民间传闻而已,倒更有一桩奇的传说,说是……”
原来此处久来就有留下传说,凡来到往生崖的宿命恋人,都是月下老人拴了红丝线的,不过一时被红线绊了脚,生出了些波折。
又闻得那原就该成双的两人倘若一到往生崖,就遇着大地动,或许便有奇异之事发生。
奇异之事?杜晚芍听到这里,方欲追问,只老婆婆起身说要家去了,走之前又不忘告诉杜晚芍下山去的路。
夜风不时晃过崖底,随着夜越发深了,宿凉阵阵,杜晚芍也不觉很冷,只一心思索起老婆婆说的那奇异之事。
思量了半日,她猜着那奇异之处或指的就是自己如今竟能回忆起前世来。
不过她自没有把那一桩月下老人的传说放在心上,她只以为自己许是触着了什么奇遇,才忆起前世种种。
当天边丝缕晨光渐渐变得晶明,杜晚芍好不容易从土山里爬出来,只觉得浑身如卸重负,舒畅了许多。
一时又想起昨日出现的那个老婆婆,虽也不知给她的是什么丸药,竟出奇的灵验,虽然身上还疼着,只到底能动弹。
心下又想那老婆婆看着虽是上山来采药的形景,杜晚芍却觉得与常人似乎不一般,或是个奇人也说不定。
清晓之时,一片山壁中,宗元期一觉醒来,却不见韦复的身影,出来四下找了找,最后回来就瞧见韦复拿着一节竹筒取了水来。
宗元期才接过水,又听韦复说这就赶去黔州城,然后直奔翼州。
“可…舅舅,萧大人的夫人还没找着呢!”
昨儿直到入了夜,他们也到山崖下面去找了一回,只那崖底几乎四处都被山石给填埋了,一时哪里找得见?
韦复默了一默,面无情绪的忽然问着他道:“殿下是觉得那女子还活着?”
一想到那夫人是从那崖上坠下去的,兼着突发地动,宗元期被问得哑了声。
一夜过去,就算不死,但在这深山中,也不乏野兽之类,能找得到尸骨都算好的了。
“只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啊,舅舅,咱好歹再下去找一找…要实在找不到了,也算咱尽了一点点心,这样萧大人那里也好……”
说着,宗元期又央着男人再同去崖底寻找一番。
韦复听了,到底也没说什么,然一想之前夜里几乎各处都找到了,只还是寻不见一点痕迹,男人眸内微光不由暗了暗。
没一两盏茶,往生崖底,那时天光大亮,只山中仍笼罩着层层浓雾。
一时又看韦复飞上土山去查看,宗元期站了半日,只觉有点脚酸,便要先歇会儿。
才要搬个石块来坐着,宗元期左右瞧了瞧,忽然举目一望,就见下面山坡上隐约有个人影儿走过。
隔着袅袅山雾,宗元期看得也不大真切,以为也是进山来的人,待要不理会,就见那个人像是跌了一跤,他猛又细瞅了瞅,忽喜的叫出声来。
“舅舅,你快来,那是不是萧夫人啊?”
宗元期拿手指着那山坡下,韦复飞身下来一眼瞧去,随即往山坡下面赶了过去。
这里杜晚芍拄着一支木杖正走着,忽然腿上又是一疼,似乎扯到了筋,她一时没站得稳,连木杖也没拿住,就摔在了地下。
她才要爬起身来,忽有一股力道扶在肩臂上将她搀起来,杜晚芍抬眸一看,却见是韦复那人!
眼前的男人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瞧着仍是那般冷面冷心,然一回想到过去被这人锁在那所房子里长达十来年,她心内顿生一股郁气。
只听得甚是清脆“啪”的一声,女子毫不犹豫的打掉男人那搀着她的手,也不看这人做何反应,她拾起木杖便走。
宗元期在旁看得一愣,又见韦复脸色似乎冷了些,赶忙上前去叫住道:“夫人,可算找着你了!昨日我和舅舅下来也找了许久,当时还以为…好在夫人无事……”
杜晚芍也不答言,只一径往前走,偏又听宗元期说要一同下山去,她站住脚截了话道:“公子,眼下我腿脚不便,只恐给公子添麻烦了,还请公子先走就是,不然误了什么事,到时可别怨我!”
那些杀手原就是冲着他二人来的,离了他们,那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