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期原要再劝一劝,但见这夫人执意如此,才想让舅舅也帮着劝两句,只男人却不在意道:“随她去!”
见舅舅很快走远了,宗元期为难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时,回头看后边也不见那女子,宗元期想了想,因向韦复低了声道:“舅舅,你说,萧夫人是不是…生了咱的气啊?毕竟昨日在那断崖上也没顾得上去救人……”
韦复也没接话,只脚下步伐却慢了下来,一时回过头看去,连那女子的影儿也看不见一点。
此时杜晚芍拄着杖走下山坡,半日一回头看时,就见才走出一段不远的路来,又想照这样下去,只怕天黑前还不一定能下山呢。
心里正有些急,忽看见前边有人走过来,杜晚芍一瞧像是个猎户,只那人拿眼把杜晚芍一溜,又直直的瞅了半日,眼里的那一种不怀好意隐隐也浮露在外。
杜晚芍心下一觉察过来,忙就拄杖飞快走开,一时也不顾腿疼得厉害。
那猎户原是个鳏夫,一直发愁娶不到媳妇,今见这山上竟有如此一个美娇娘,又是孤身一人,心内便生了意,欲要把这女子给带回家去。
但见女子还跑了,猎户赶忙追上去,伸出手正要一把抓住,不想迎头却是木杖的重重一击。
“你个臭娘……” 猎户被打得登时栽倒在地,鼻子里口里流出血来,不由破口大骂,谁想女子又举杖向他身上击了两下子。
杜晚芍赶紧又跑开,猎户心下发恨,定要将此女弄回去才好。
一面跑,杜晚芍回头又看那猎户紧追过来,心内不免发急,一时也未及择路,直到前边是一池污泥,已无路前行。
猎户见了,喜的直扑过来,杜晚芍举着木杖,才要再给他一击,未曾想那猎户倏而被一脚踹了出去,一头栽进了那池污泥里。
一见是宗元期两人,杜晚芍也不说话,拄着木杖便要走,谁知韦复拦在跟前,沉声问她道:“走不走?”
杜晚芍没有答理,绕过这人,才要走开,而韦复见了,心下冷笑两声,将女子径直一把扛在肩上,大步往回走去。
也没料着这人忽行此举,杜晚芍急的只叫他放她下来,韦复只当没听见似的,还越走越快,宗元期在后忙跟上,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你…你个混账…混账东西!我说了自己走,你放我……”
叫喊了没一回,杜晚芍本就一夜没吃东西,又因在深山崖下,连打盹也不敢,此时又累又饿,渐渐的连说话也没了气力。
只到底还是气不过,她又拿手往男人身上乱捶一顿,只一拿回手,却见手上沾了血,杜晚芍知他必是又添了伤。
眼见这人背上隔着外衣渗出血来,杜晚芍一时又想起男人前世那一些无耻行径,握拳专挑那血流之处捶打。
然而杜晚芍捶了没一时,韦复见女子如此不安分,遂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下山后,与过路人买下了代步的脚力,忙又赶到附近一处县上。
县中客栈里。
一时大夫来看过了,只说此女身上除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的关碍处。
韦复听了,虽也没说什么,眼内却掠过一丝暗芒,真就也奇了……
房中休养了两天,这日傍晚前后,杜晚芍也不出房来,忽想起什么,又走到窗前,透过那窗纸上的小洞往外看去。
只见对面房门前,店小二仍是这个时候送了汤药上来,那宗元期就在门口接着,随即又合上了门。
那时外边残阳透进来些许光影,在窗扇上微微摇曳,女子一身雪青绣花衣衫,就坐在窗下,半晌素手轻抚过半扇绫裙,似要抚平些裙褶。
有些事,有一便有二,先前既能做得出来,而今她也要提早打算才是。
她绝不会再让那人祸害自己往后的日子,既如此,早早了结才好!
次日晌午后,客栈后院楼上,靠里边的那间上房里,一扇窗虚掩着。
似乎闻见房外边有人轻轻走过,韦复收了思绪,来至那扇窗前,向外看时,只见那女子走下楼去,一径又往前边过去了。
过了半日,杜晚芍回来时,恰遇上常送饭菜来的一个店小二。
那店小二一见是这貌比西子的姑娘,不由站住脚陪笑了两句,又问:“姑娘今日的晚饭还是送上楼去?”
杜晚芍掩在袖内的手紧紧攥着纸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上楼进了房。
此时,宗元期在韦复房内正说着话,一时也没留心男人又往窗外瞧了瞧。
向晚时分,赶在晚饭前,杜晚芍又下楼来找到后厨这边。
这时那店小二正要与客人送饭菜去,看这姑娘来了,不及开口,就听姑娘说想吃些炖的鲜笋火肉。
杜晚芍拿出二两银子来递与店小二,又笑说:“烦劳小二哥进里去说一声了……”
店小二乐呵呵接了银子,转身就进厨里去了,杜晚芍一看人走开了,转头就见外边炉子上还煎着药。
趁着无人在侧,她忙到火炉跟前,拿出纸包来将里面的东西迅速往那药罐里撒了进去。
过后,店小二见药也煎好了,照旧把那煎药端了送过去。
这里宗元期接过汤药进来,韦复方喝了两口,忽掷下药碗,又取出银针向碗内一试,果见是被投了毒!
“舅舅,这怎么……” 宗元期见状,不由唬了一跳,一想前几次也没什么事,难道又是武王的人追杀过来了?
韦复又看了一眼那药碗,低眸沉思了一回,眼中微凝着一抹冷色。
转眼已是一更天,杜晚芍在房里算着也该到了时候,只总没闻得什么动静,在窗眼内又往外看了看,但见对面房中依旧一片安静。
她又等了一回,直到亥正后,心下只得另作盘算。
又过了一日,听得宗元期说明儿就要往黔州城去,杜晚芍思忖了半晌,想着再试一试。
许是上回放的那砒霜不够,毕竟那人本就是个祸害,分量不够,或许就毒不死!
这回她把前次买来的砒霜都拿上,出了屋子伺机而行。
上房内,宗元期还在想着前日药碗投毒的事,忽听门上拍了拍,走来见是店小二送了烹的一壶茶来。
“客官,这是您要的君山…小人亲眼看着炖的,一点儿没假手别人,又干净……”
宗元期捧着茶壶回来,先与韦复倒了一杯,又递在其手上,说:“舅舅放心,我先前就叫小二必要眼盯着,想是不会再有上回那样……”
说着,他又与自己倒了茶,不想唇刚沾上茶碗,突然就被夺了过去,只见“豁啷”一声砸在地下。
看了着那稀碎的碗片子,宗元期偏头看向韦复,就瞧男人面色阴沉了些,倒也没有言语。
次早出门来,眼瞅韦复那人好像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杜晚芍心内仿佛又落空了一般。
而就在女子收回视线之际,韦复目光发冷,有人既敢乱伸爪子,到时可别怪他!
过后韦复几人赶到黔州城中,只那时萧遣怀见过了两三天还等不来人,以为许是出了什么事,就忙赶往翼州求助。
这一日黄昏后,离翼州还有些行程,杜晚芍还以为会趁夜赶路,这样或也能赶在明晚前进入翼州城。
谁知那人叫上宗元期下马,直奔道旁那家客店去了。
杜晚芍随后也进来店中,一时看店小二领着韦复两人到后面院房去,她就在后慢慢跟着。
刚过一道月洞门,顶头有个婆子抱着个箩筐直走上来,那婆子原就没看见人,杜晚芍也低头正走着,不防这么一撞上来,那半箩蘑菇当场撒了一地。
一看又是住店的客人,婆子也不好骂的,杜晚芍低头见是些各样蘑菇,看着鲜鲜嫩嫩的,便也蹲下来往筐里捡着。
又笑问那婆子道:“大娘,这蘑菇是哪儿采的呀?”
婆子瞧这天仙似的姑娘也不恼才被碰着了,还来帮着捡蘑菇,也笑说:“这里南边有一座西沟山,我一大早就去采了这么些回来,也省了一笔店里买菜蔬的银子钱……”
杜晚芍听了又笑道:“这也算巧了,大娘,我平日就爱吃蘑菇,这一些蘑菇就单与我留着吧!”
一面掏出几两银子来揣在婆子手内,杜晚芍一面又另拣出些蘑菇,指着告诉婆子道:“大娘,这些个就拿来做汤,千万不要与其它的弄混了……”
婆子见有钱赚,忙也笑答道:“姑娘放心,几个蘑菇,谁还昧下那个了……”
当晚,两碗蘑菇汤同着饭菜送至房里。
宗元期同韦复用过饭后,又说了一回话,才回到隔壁房内。
不久灭了灯后,韦复才合了眼,倏而闻得些异样动静,再稍一细听,发觉是从隔壁房中传来,他登时翻身赶出房来。
“舅…舅舅,好…好疼…疼……” 宗元期此时只觉腹中越发绞痛,喉中还泛恶心,两手又在心口上乱抓。
韦复忙拿过他的手来看视脉息,不料才诊了片刻,宗元期突然脖子一歪,当即昏迷了过去。
那夜,杜晚芍和衣躺在床上,直至四更后,才朦胧睡去。
猛然间杜晚芍只觉咽喉上被死死扼住,难以喘息,忽一睁开眼,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从床上一把拖拽下来。
男人将她拽过来按在桌上,大手掐住那抹细长雪颈,一手握刀,须臾间,那泛着冷飕飕光泽的刀刃几乎贴着女子的脸嵌入木桌。
此时,男人眉眼间尽是狠戾之色,连口吻中也透着一种阴冷的味道。
“你要找死,直说就是,犯不着耍些小把戏,还是你立即就要死,我成全你便是了!”
韦复说着,手下力道发狠,要不是这店中恰有一个游医也夜宿在此,殿下今晚只怕就熬不过去了。
一想到那里,男人掌内发力由不得失了控,等稍稍回过神思,只见女子也不挣扎了,合着眼眸,眼尾却有一痕泪静静流过。
韦复心尖上忽觉像被蜇得疼了一下,他不觉松了手,心下却觉发烦,转而一扬手将女子摔在地下,掌中握着刀,步步向她逼近,又倏地将刀架在那雪白颈上。
杜晚芍也没有挪动一点,只还是感到颈项上不时传来的刺痛,偏那人分寸把握得极好,一点点的割破皮肉,又眼不眨的看着女子面上做何颜色。
“你还不承认么?” 韦复嗓音冷冽的问着她道。
女子也不看他,只垂着眸,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披散着,衬得那一张姣好薄面越发如雪一般无瑕纯净,半晌才轻轻说道:“承认什么?我竟不知道呢……”
眼见女子还笑了笑,显然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韦复将刀刃又往她颈上横去,杜晚芍疼得不由咬了咬唇。
“要杀我,就干脆些吧……”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缓缓合上眸。
她也知他早晚会发现的,只若不做些什么,她心内这一腔郁气,却怎么也不得排遣。
一回沉寂无语,似有刀回鞘的细微声响,杜晚芍睁眼看时,房中只余下几分冰冷残息。
天刚放明,杜晚芍下来恰巧又遇见那个婆子,因唤住道:“大娘,昨日的那些蘑菇往后还是不采的好,昨晚吃了些就觉身上不怎么舒服,只怕是毒蘑菇……大娘自己当心吧!”
那婆子听后先发了个怔,不及细问,转眼那姑娘就不见了人影。
两日后,宗元期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在翼州。
彼时萧遣怀听说晚娘她自己先就走了,只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幸而韦复答应他会派人出去找找。
一日,忽有打探的人回来,因向韦复回道:“家主,那女子现今已进了城,正打听萧大人的住所,要不要这就与萧大人告知一声?”
韦复心下一想,只说“不必”,又摆手令人退下。
那女子似对他有一种无原无故的恶意,虽不知因何而起,只要不是看在遣怀面上,他岂会那么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