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瞧出许袅袅脸上那好似捉住了某个把柄而得意的神色,杜晚芍也不多加理睬,直往就近屋内走去。
到了房门口,刚一进来,她眼眸微抬,就瞥见那人侧身坐在那里,蜂腰猿背,又一身鸦色绣金线衣裳,端的身姿清肃板正,那敛了情绪的侧脸上此刻显见的有几分寒凉之色。
倒也是命大,连烧死他也不能了!杜晚芍心中又觉落空了一般,眸子里不觉划过一抹黯然。
“晚娘,你来看看,这个可是你的么?” 萧遣怀一见杜晚芍过来了,就起身到她跟前,将拾到的那耳坠递在她手上。
杜晚芍只装不知,才要发问,只听萧遣怀告诉道:“夜里有人故意纵火,发现痕迹时,那人早已逃了,却不留心落下了这个……”
“夫君怎么知道这坠子一定是那放火之人遗落的?难道谁亲眼看见了不成?”
把那耳坠拿着瞧了瞧,她也不说是不是自己的,先就如此反问道。
萧遣怀便指韦复道:“自是有人瞧见了,晚娘若不信,就问韦兄,当时韦兄一有觉察,就循着踪迹追去…不过夜间也没看清那人是何模样,唉!”
说着,萧遣怀不免又叹息一声,先前两件还未查出,如今又添了一桩纵火,且看样子全是冲着韦复去的。
“晚娘,那你看这坠子……” 萧遣怀还没说完,许袅袅进来听见,就接口道:“还能是谁的?在这府里,能用得上这般首饰的,除了夫人,我却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许袅袅走近来又向杜晚芍耳上瞥去,一看那坠子还是双珠样式的,便向萧遣怀拿手指道:“大人你瞧,夫人当下戴的那坠子不就也是双珠的…我可从没见过别的丫头婆子还带那个了……”
一听许袅袅这样说,杜晚芍倒先笑了,又走至一边摘下两只坠子,回来交与萧遣怀手中。
“夫君就细瞧瞧,看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再说这双珠坠子又不止我一人有,若记得没错的话,许姑娘前几日不就也戴过这样的,听说后来还赏了人,指不定就……”
许袅袅这时也想起自己前儿戴的那坠子,只因她见杜晚芍平时也戴那样的,自己戴上却显得不怎么好看,所以才随手赏了丫头。
一时又听杜晚芍在那里胡说着或许就是她支使丫头去放火,许袅袅忙拉着萧遣怀替自己分辨说:“大人可别信了,我赏了丫头是真,只我与韦家主何怨何仇?无原无故的,我做什么去……”
不等许袅袅说完,杜晚芍忽截住话道:“哦,既这样说,那我也与人家素不认识的,为何又要去纵火害人呢?”
这话说得许袅袅一时无言可答,偏杜晚芍也不轻易放过,还笑道:“说起原故来,我倒知道一件呢!”
听晚娘如此说,萧遣怀待要问时,杜晚芍先微微笑着道:“夫君就请坐下,听我慢慢讲来就是……”
女子一眼又淡淡的从韦复身上扫过,不期与这人些许眸光相交,只觉男人的眼神难以捉摸,她也并未深究。
正要说时,杜晚芍又扭过头去把许袅袅看了看,方说道:“前两日许姑娘身上不大好的时候,那会儿又正值下毒事发,茶房里各人炖东西的、煎药的,各自乱作一团……”
原来那时许袅袅因听大夫要保养的话,时不时便命人去茶房熬这个,又炖那个,偏偏碰上茶碗投毒的事闹出来,萧遣怀遂令茶房的人先尽着照看与韦复煎药的差使。
那茶房里原就也不是个多宽敞的地方,一来二去,各人来往,急着要用家伙时难免手脚忙乱,不是这个被占着,就是短了那个使,后来因此两相吵嚷起来。
杜晚芍便把那争吵的一些话讲了出来,无非为的是个先后,府里家人却自己窝儿里嚷嚷开来。
忽想起又笑说:“倒还有更可笑的呢!许姑娘那里打发去的只说姨娘身子要紧,凭他什么外人,白住着也就罢了,难道还欺到姨娘头上来了?不说姨娘如今又作了胎,就是夫人也得让一让,凭什么要先尽着个外人了?”
而杜晚芍口中的“外人”此时听了这一篇话,眉目间神色依旧冷淡,只眼内深处却悄然掠过丝缕暗泽。
眼见晚娘似还要说下去,萧遣怀忙要拦着,只杜晚芍却等不及道:“照这样看来,许姑娘或因此与人生了怨隙,便欲行报复之举,故而深夜放火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不等萧遣怀说话,许袅袅早已忍不住了,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脸上带怒道:“你胡说什么呢?就那么一件极小的事,不过几句口角而已,难不成……”
杜晚芍也不待她往下说,立马又接过口道:“难不成什么?再小的事也有一回原故,许姑娘方才只凭一只坠子就疑上了别人,现今有了这么个原由,又是人人知道的,难不成这也能扯谎了?”
也不曾想杜晚芍还能这般狡辩起来,又试图把她拉下水去,许袅袅气得刚要辩驳回去,不想萧遣怀突然出声喝住,又叫人来送她回去。
萧遣怀立起身把那一双坠子交还杜晚芍手内,也没再问夜间纵火之事。
看晚娘走后,萧遣怀才向韦复慢慢说道:“晚娘素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再者又无嫌隙,那就更不可能了!至于才刚说的什么口角,事虽极小,只还是去查一查……”
韦复低了眸,一旁听着,心下却想,看起来遣怀对那女子还真就没有一点怀疑。
一时又想到那女子方才过来时做出的那般纯良之态,而后又一张利口,把做过的事往别人身上推,而眼下遣怀又替她说话,真就有些好笑!
至于那什么“外人”的话,男人如何不知是那女子当着他的面故意这么说的。
那会儿饭时前后,宗元期才要出门去,只见丫鬟扶着老夫人过来了,便忙迎进来让坐。
“殿下也坐…好孩子,还住得惯吧?要觉得闷了,咱家里后头就有好几个园子,殿下也去瞧瞧……” 老夫人说着,又拉宗元期也在榻上坐了。
说了一回,老夫人忽想起最近几日也不曾见过韦复,便问宗元期可瞧见他舅舅了。
后者便也告诉往萧府上去了,老夫人听了,也知她那孙子平素就有这么个相好的,那孩子她还见过一两回,也是个极清俊的。
一面闲话,老夫人不免又想到殿下如今处境也艰难,自打皇后前年因病崩逝,皇帝在理政上也日渐疏懒,以至武王明淑妃一流独霸朝堂,又兼其捣鼓些占卜之术,屡屡以妖言惑主。
老夫人又想她那孙女虽生前命也极贵,只一去了宫中,才活了十来年,不想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就先在她这个老婆子之前去了。
想到那里,不免又觉心酸,一阵落泪。
宗元期忙在旁安慰开解,又说些别的让老人家开心,而后曾祖孙俩就在一处吃了饭。
饭后,宗元期便要送老夫人回去,当送到门口,老夫人又想起回头嘱他道:“要是看见你舅舅了,也给他说让回来看看,外边再有什么事,也要记得来家……”
那何夫人昨儿也来坐了一回,虽没带上那姑娘,老夫人瞧着那何氏言谈举动,倒也是知礼人家,想来养的女儿也不差。
宗元期口中答应着,回来又换了衣服,往萧府赶去。
在门外刚下马来,他才要进里去,忽见一顶轿子抬了过来,从轿中走出来个身着便服的男子。
打量那男子约摸和他舅舅一般的年纪,身材长挑,眉眼英俊,虽着常服,却有几分官威。
门上人通报进去,宗元期只听得说姓徐,又见由人引着往府内而去,且又顺路,他便在后也跟了过去。
那人原就是来见萧遣怀的,到了东院这边,进来却见房屋烧毁了几间,露出几截断壁,一眼看萧遣怀就在那里,那徐景初便加紧几步走了过去。
两人先就认识,之前又一处办过事,彼此话也投机,如今再见面,自是欢喜非常。
转眼瞧宗元期也来了,萧遣怀便指徐景初道:“说起来殿下与景初也算是亲戚呢……”
原来那徐景初之母便是何夫人,其兄娶了韦氏,那何家又住在翼州城里,两家也常有来往。
一听原是太子殿下,虽如今已废作庶人,那徐景初也不敢轻慢的,连忙上前来行了一礼。
宗元期忙把人扶起,只说“不必多礼”,闲话了几句,然回头一看,才发现舅舅住的那一处屋子竟几乎烧没了。
“萧大人,这又怎么一回事?我舅舅呢?”
徐景初也正奇怪这房子如何烧掉了,萧遣怀便把夜里有人放火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人如此大胆?” 徐景初听后不免问了句。
萧遣怀摇头只说还没什么线索,而宗元期心想舅舅不过在这里住了几日,却一连遇上有人蓄意行凶,先是茶碗投毒,眼下又欲纵火烧死人,心里越想越不放心,便往韦复房中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