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皮囊不如从前，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轻佻的话语冲破沉闷的气氛。
桑岸眉眼跳了跳，“闭嘴。”
“二月底的起元节，大人可要出鬼域去热闹热闹。”沈圻岸收了玩笑话，认真问道。
“不去。”
“可我想和大人一起去。”沈圻岸看着眼前的人，满眼期待。
桑岸移开眼神，微微叹气。
“下不为例。”
“大人待圻岸真好。”沈圻岸笑着说。
桑岸听得脑袋泛疼，怎么转世竟成了这般不着调。
……
古城，裕河街。
因着起元节，挨家挨户都张灯结彩，闹市更是兴旺，到了晚上，裕河街灯火通明，低空里结出一道道火树银花，人群喧嚣，喜庆张扬。
走向闹市前，两人去买了面具。街边的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假面，桑岸扫过，唯独在狐妖假面上多停了一瞬，回过神时，一旁的沈圻岸已经拿起两个白狐假面递给商贩。
“老板结账。”
“好嘞这位仙士，一共五十灵晶。”沈圻岸付了钱。
他给自己戴好面具，转身抬起手又要给桑岸戴上。
“不用了，我自己来。”
沈圻岸停下，将手里的面具递过去，桑岸接过戴好。
两人戴着面具朝闹市走去。
闹市上有不少戏法表演，沈圻岸随意找了一家，然后和桑岸找了个位置观看。
表演的人一袭黑衣，手里握着一根铁色长杆，末端是两个方形铁笼，铁笼里放着烧好的木炭。
那人大喊一声，举起手里的长杆，两个铁笼散出漫天火星，橘红色亮了一角天。
那人接着喊到——火除邪崇，百家安宁。
人群里炸开一阵阵声响，“好！”
高高扬起的火星璀璨夺目，仿佛真的在那一瞬带走了所有不祥，替人们驱疾避祸。
桑岸周身的冷意散了些许，整个人变得柔和，他身后的沈圻岸眼底一片清明，随即莞尔一笑。
时间仿佛穿越回四千年前白珏山脚的雪城，回忆滚烫又重合。
表演结束了，沈圻岸又变回原来浑不吝的模样，拉着桑岸朝别处走去。
两人走到裕河旁，贯穿整条街的裕河放满一盏盏祈愿的花灯。
“我们也放一盏吧，就一盏，图个乐。”不求它能显灵遂愿，只求这一刻的时光美好。
“嗯。”
河旁有不少卖花灯的铺子，两人没有精挑细选，随手选了一盏普通的花灯放到裕河中。
裕河上倒映着街边的点点灯火，一盏盏花灯跟着裕河水越飘越远。
桑岸和沈圻岸站在石台上看着流去的花灯，两道修长挺拔的背影惹来好些人注目。
起元节的闹市会一直进行到第二天天明，两人没有待到结束。
回到客栈，沈圻岸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根冰糖葫芦，桑岸敛下心神，伸手接过。
红彤彤的果子上挂着晶莹的糖，桑岸很淡的笑了下，然后塞到沈圻岸嘴里。
“你不吃吗？”沈圻岸拿下嘴里的糖葫芦。
桑岸摇摇头。
“好吧。”沈圻岸几口解决完手里的东西。
看着沈圻岸吃完，桑岸才转身回了房里，门合上，沈圻岸动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两人动身回了鬼域。
离合宗。
甫一收到门下弟子消息去到聚合峰。
“老祖宗，泺州发现鬼气。”他恭敬说道，并未踏进府内。
“这次待了几天？”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府内传来。
“三天。”
“可以开始了。”
“是。”甫一恭敬退下。
……
“馄饨十灵晶一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两位仙士这边请。”
齐无恙和凌琳坐下，等着馄饨上桌，两人早已辟谷，只是依旧好这一口吃食。
此番两人下山，乃是尊上亲自下派的任务。一周前，泺州、缨州等地流言四起，有人发现几具带着浓重鬼气的死尸，一时间人员恐慌，关于鬼域域主的传言再次四下传开。滋事重大，各地邢堂都未结案，上报到各大仙家，仙家下派弟子探查此事。
落英门位于泺州，此次也需派出弟子探查，外出弟子便是凌琳二人。
馄饨上来，一个个圆鼓鼓的浮在汤上，点缀着些葱花、紫菜，热气腾腾，让人食欲大开。
齐无恙赶紧用勺子搅了搅馄饨，然后捞起一个放进嘴里，凌琳不紧不慢先喝了口汤，再将勺里的馄饨吃下。
两人满足的眯了眯眼。
“你说，杀人的真是鬼域域主吗？”凌琳一道神识传音传给齐无恙。
“不知道，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老人家在鬼域待了这么多年，说不定闲来无事就出来杀点人玩玩呢。”
“那他老人家挑的还挺好，死的都是些连仙家都没入的散修。”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瞧沈兄也是散修，可这修为比你我都高多了，我瞧着似乎和高长老他们不相上下。”
“你怎么知道？”
“你猜？”
凌琳捏紧拳头，“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问了尊上，尊上说的，他的修为和长老他们差不多，而且我瞧尊上那模样估计沈凡不会止步于现在的修为，你想，他骨龄比你我都要小。”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凌琳往嘴里又塞了几个馄饨，用力嚼着。
吃完馄饨，两人前往案发之地。
死尸发现于悠城一条胡同里，周围多是些散修居住于此。
“大人，就是这家。”孙二带着凌琳二人走到胡同底。
“胡二狗修为低下，没能进十四仙家，平常就替周围酒馆跑跑腿，他原是每天都要出门送货的，前几日我瞧他一直没出门，就去瞧了瞧，敲门后一直没声，我看门没锁就推了进去，结果就见人倒在地上，已经没呼吸了。”孙二流畅地说。
如今这已是第三拨来探查的人，孙二早就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中脱离出来，现如今能完整的叙述出自己需要呈供的部分。
破败的屋子已经被刑堂的人查封，凌琳和齐无恙破开术法走进院子里，地面很干净。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齐无恙目光扫着每个角落，边走边问。
“是的，邢堂的人只带走了胡二狗的尸体。”
齐无恙点点头，神识传音给凌琳。
“现场确实没有清扫痕迹，行凶者下手很干净。”
“可鬼主平白无故为何要杀一个散修，即便是惹他生气了，应当不会只杀一人才对。”凌琳说道。
二人方才问了孙二，周围并没有其他遇凶受伤的散修，悠城也只有这一具死尸。
两人陷入沉思。
“去邢堂看看尸体。”
邢堂内，齐无恙出示弟子牌，二人跟着前堂执任前往医部。
医部执任将尸体取出，二人见到了胡二狗的尸体，同时皱眉。
尸体两颊凹陷，面色惨白，全身只左胸处有一道穿刺伤，其上覆着鬼气，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腐烂。
确实是一击致命，但凌琳总觉得不对，她看向齐无恙，齐无恙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两人向执任仙长道过谢，出了邢堂。
“我感觉有点奇怪。”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二人同时开口。
“先回客栈。”齐无恙开口。
凌琳点头。
回到客栈，两人一同走入齐无恙的房间。房门关上，齐无恙设下结界。
凌琳倒了两盏茶，递给齐无恙一杯。
“很奇怪不是吗？其他州传来的消息都说死尸死状惨无人道，可泺州并非如此，总不能鬼主杀到泺州突然大发慈悲手下留情，想给那个散修一个痛快。”
“死尸遍布的太分散了，且都并非大规模屠杀……”
零散的线索根本无法凑出来龙去脉，两人都意识到恐怕要去趟别的州。
麻烦了。
齐无恙一口饮尽杯里的茶。
“先回宗门吧。”
第二天一早，两人回宗门复命，并交代了目前所探查到的所有。
“尊上，弟子们觉得此事恐有蹊跷。”
落英门仙首没说话，低头沉思，许久他开口道：“你们二人觉得如何？”
“仅凭悠城那具尸体，弟子们不敢妄下断言。”
落英门仙首看着座下低着头不卑不亢的两位弟子，语出惊人道：“此事恐怕只是个借口。”
齐无恙和凌琳脩然抬头，震惊万分。
落英门仙首又道，“死尸在的几个地方都是些阵法不突出的宗门，想来是怕被看出些什么。”
“是何人敢利用十四仙家，还借此挑拨……”
“不用再管此事，有人要动鬼域，接下来这些事不会少，那人势必要引起公愤，让十四仙家共同进行讨伐……”
齐无恙和凌琳许久不能缓过来，凌琳想开口问为何会有人要讨伐鬼域，却想到那穷凶恶极之地的主人能好到哪去，讨伐似乎并不需要理由，即便她在此之前从未听过鬼主行凶之事，只听闻那远扬的恶名。
“弟子不明白，为何那人要如此大费周章？”凌琳问道。
“仅凭他和他们宗门自是无法成功攻下鬼域，他们需要十四仙家当那把向鬼域斩出的剑。”
“可如今已有无辜之人牵连其中，若攻占鬼域，十四仙家不一定能讨到好处，到时候死的人恐怕不计其数。”齐无恙开口。
“你我都能看清的事，其他宗门自然也看得清，到时候派出的弟子只会是些同散修一般微不足道的人。”
凌琳和齐无恙脸色有些难看，他们二人是尊上亲传，乃是内门中的内门，一时间两人竟不敢想若是自己天赋低下没进这宗门亦或没拜入尊上座下又该如何是好。
“卜算门的长老难道没有察觉此事，他就任凭事态严重下去。”
落英门仙首摇摇头，“他们早就算到了，但……”他突然抬眸，像是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他轻声说：“这是仙家的劫。”
齐无恙和凌琳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他们明白，此次十四仙家必定入局。
正与邪从来都是对立的，即便没有动手的理由，也会有一堆刚正不阿的正道仙士同意讨伐鬼域。同样，也会有中立一派选择保守的方式不参与讨伐，可现如今编造了一个如此合理的理由，让中立派不得不作出抉择。
进是视那无辜枉死的人命为草菅，退便是正道不容，世道唾弃。
难选吗？但尊上已经做出选择了。
“退下吧。”
“是。”
直到离开尊者峰，凌琳才开口：“这么多性命，真就没办法了吗？”
“除了泺州，便是商州，翕州，坞州，赡州出了被鬼气所伤致死之事，且看他们如何吧，若有人要查清此事，我们便助一臂之力。”齐无恙抱手回答。
凌琳无言。
界域二十州，十四仙家各居一州。上七宗下七门，七宗主修行，七门分别主符术、阵法、丹道、炼器、驯兽、奇门、占卜。
这四州所在宗门分别为万浮宗、扶摇门、杳止门、千御门。
挑事之人还真是会选地方，凌琳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