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枝在床上待了一会儿，暖气呼呼的运作声在耳边来回响，他又有点想睡的趋势。
直到回复过的消息有了回应，摊在手掌上的手机震了下。
他一睁眼清醒过来，抬起手划开屏幕，就看见牧廉说：“出来吃早餐？”
宋理枝眨眨眼，视线移到屏幕左上角，才发现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他以为自己只躺了一会儿，但其实已经过了几十分钟。
“等着。”宋理枝回了这一句，正好听见对面床铺传来吱呀的床板声。
他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动作比平常慵懒的样子麻利不少。
“醒了？”对面李书书刚下床，抬头看见宋理枝撩开帘子，跟他打招呼：“今天这么早？”
“嗯……”宋理枝一边下床一边应下：“我出去吃早餐。”
“那你中午回来么？”李书书问：“昨天班长说今天中午请客。”
宋理枝刚落地，脚下踩着拖鞋趿拉。他顿了一下，才想起来班长为什么今天请吃饭。
——这厮结束了两年的单身期，昨天正式跟生科院的一妹子喜结连理。
“差点忘了。”宋理枝扫了把头发，微微蹙眉。
即使这在班长眼里这已经是个大事儿了，但宋理枝颇为重色轻友，他还是觉得——中午要和牧廉吃饭呢，谁要看班长这笔撒狗粮？
“要不……你也可以带牧廉一起来。”李书书看他犹豫的那样儿，善解人意地建议。
宋理枝套好毛衣，从蓝色的宽松款领口支出一颗脑袋，用询问的眼神回望。
李书书眨眨眼，“你今天不和他一块儿？我看你们天天一起上下课，他每天中午还特地来等你，我以为……”
其实李书书说的都是有眼睛的人就能看见的实情，自从他和牧廉和好以来，几乎一日三餐都是黏在一起的。
但就是这样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吧，宋理枝莫名觉得脸热。
好像他俩多亲密似的……
“我是跟他一起。”宋理枝及时打断道。
李书书抿嘴笑了下，“哦，行。”
在宋理枝眼里，他这笑容总跟知道点什么一样。于是某位刚起床就有点脸红的系草，快速往前走，猛地拉开了走廊的门。
动作太急，以至于室外的冷风呼啸灌入，瞬间就把暖气都挤了出去。
寝室里还睡得东倒西歪的剩下两人立刻就醒了。
他们嘟囔骂了几句，又无意识地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
可惜，可能是风太急，即使宋理枝笑着跟两个赖床的懒鬼对骂两声后又关上了门，班长还是感冒了。
“阿嚏——”
“宋哥，不是我说，你早上起得也太特么早了。”
此时正是中午，班长拉着他女朋友坐一块儿，圆桌的对面是另外四人。
“我的我的。”宋理枝看见班长鼻子通红就觉得好笑，认错得很痛快：“都陪你吃养生汤锅了，别怪哥了吧。”
班长一般这种情况下会说几句骚话怼过来，但今天不同，他只是轻哼了声，然后侧身往他女朋友那儿歪，扯着嗓子说他被欺负了。
透过养生汤的氤氲雾气看过去，某个大个子显得十分“娇俏”。
“我去……”林仁拍案而起，“也太恶心人了！”
“真能叫啊？”班长对上林仁立刻就来劲儿了：“哪个儿子在叫呢？”
林仁啧啧摇头，“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拱了。”
“滚！”
筷子被班长一下扔过来，但角度不太好，攻击到了笑得很大声的宋理枝那儿。
宋理枝没反应过来，但眼皮下一道影子闪过，筷子的轨迹就突然停止。
牧廉替人接下后把筷子拿开，抬眸蹙了蹙眉。
“确实要小心。”牧廉晃了晃手上细长的木棍说：“小姑娘，挑对象得选脾气好的。”
牧廉很少和宋理枝之外的人主动搭话，桌上因为他的声音静了一瞬。
“卧槽哈哈哈……”林仁瞬间笑得不行：“儿子听见了么？爸爸早教育过你了，脾气太冲啊！”
“滚滚滚！”班长笑骂着摆手，他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的妹子突然扯了下他袖子。
“不用挑啦。”妹子看着文文静静的，开口也是轻声细语：“他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脾气很好的。”
她说完，还轻轻低了下头，一脸羞涩。
餐桌上立刻安静了。
过了一秒，班长脸上涌起巨大的得意，狠狠给了他女朋友一个熊抱。
“我去……真有人觉得这人脾气好？？”林仁回过神来，叹为观止，“宋哥，你觉不觉得，对面的空气都和我们这儿的不一样啊……”
宋理枝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嗯，对面粉红色的。”
林仁一脸受到暴击的样子，转头就要模仿对面那对小情侣，冲过去要抱李书书。
结果李书书的警惕性过强，碰都没让他碰到，立刻站起身。
林仁差点摔了，“书书……就这么对我的嘛？？”
宋理枝看见他艰难地从座位上爬起，快笑死了。
就在一片吵闹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
有人问：“那我们这边是什么颜色的？”
宋理枝光顾着笑了，耳膜接收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问的，是他说“对面是粉红色的”那句。
他有点纳闷，还能什么颜色？还想是什么颜色？
宋理枝转过头去，问：“你刚刚说什么？”
牧廉刚好放下茶杯，抬眸的时候说：“我没说话。”
“？”宋理枝当场戳穿他：“你不是问什么颜色？”
牧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顿了一秒，可表情还是很平静，“哦，这你都听见了。”
宋理枝刚想反驳自己又没聋，却突然发现，其实牧廉刚刚那句话问得真的很轻。
可这么轻的话，宋理枝却在一片喧闹中听得很清晰。
从前就是这样，只要牧廉在那儿，宋理枝的余光就总是被他占满，注意力就总是不自觉地放在他身上。
宋理枝张张口，又闭嘴了。
他脸上有点烫，如果再说一句“你叫得这么大声谁听不见”，那就暴露得太彻底了。
他一扭头，不看人了。
可眼睛看不见，心里却又不自觉地开始想那句话。
所以，牧廉希望他们之间是什么氛围呢？也是粉红色的么？
宋理枝脑子里纠结这个，对面班长和他女朋友还在肆无忌惮地秀恩爱，一顿饭就差互相投喂了。
他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就有点堵。
说不清是哪里的原因，可能是牧廉那句话很莫名其妙，可能是单身狗对恩爱狗的嫉妒，宋理枝就是觉得哪里闷闷的。
本来以为吃完这顿饭，离开对面那俩新晋情侣，这种感觉能有所缓和的。
结果他忘了，下午还得去搞比赛。
好巧不巧，和他们一起参加的本院学弟，也有女朋友。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打响，林仁拉着宋理枝就往憧思楼冲。
今天要定的是作品里的很重要大方向，林仁一副国奖已经捧在手里的样子，五楼的梯坎都分分钟越上去了。
宋理枝心说真服了，刚到会议室，门都没进去就扶着墙在那儿喘。
“学……长？没事儿吧？”一道女声传来，宋理枝还没抬头，眼皮底下就递过来一杯水。
他刚想说谁这么有眼力见儿呢，道了声“谢谢”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妹子——以及把胳膊搭在她肩上的学弟。
“学长，我女朋友。”学弟笑得一脸傻样，偏偏头给宋理枝做介绍，“嘿嘿。”
宋理枝：“……”
行行行，这世界上就他是单身好吧。
“今天是来搞比赛的么？”宋理枝边往里走边调侃：“还带家属？”
“没没没，她正好在这儿部门值班。”怕被大佬误会对待比赛不认真，学弟立刻解释。
“没事没事，他就是单身，嫉妒你俩！”林仁心情很好，过来摆摆手说。
宋理枝：“哦，你不单身？”
“……”心情很好的某人立刻不笑了。
能怼到另一条单身狗，宋理枝瞬间又开心了，“我觉得我脱单还是很容易的，某些人可能有点难。”
他说着，点点脸吹了声口哨。
“……”明显输在脸蛋上的林仁话都不想说了。
就嘴贱，非得惹宋哥干什么？！
“……哎，学长来啦！”对面被他们逗得大笑的学弟余光一凝，突然对着门口挥手。
牧廉刚进门就被人热情地打了招呼，他走过去，和宋理枝并肩站在一起，回了个“嗯”。
学弟没觉着有什么，宋理枝和林仁也很自然，只有学弟的女朋友，眼睛瞬间瞪大了。
之后讨论作品的一个多小时里，学妹坐在旁边，都忍不住偷偷瞟宋理枝和牧廉。
等到初步方案都讨论结束了，学妹的男朋友站起来，有些兴奋地招呼几个学长留下来打两把游戏，她才跟着起身。
刚刚谈方案的时候思维游到游戏这一块儿了，林仁也有点手痒，问他：“这可以打？”
“可以的！”
学弟都没说话，他女朋友忽然接道：“我们刚刚上了软件课，电脑都在呢……”
“这么积极？”学弟疑惑地揽住妹子的肩，“你也想来两把？”
女生推了学弟一把，“不来，天天陪你打都打烦了。”
“陪我？”学弟拍了拍他女朋友脑门，“不知道沉迷游戏的是哪位美女。”
妹子偷偷笑了一下，脸上有点红。
她娇嗔了声后跑开学弟的怀抱，问宋理枝他们：“……学长要玩吗？”
“哦……”宋理枝有点愣，反应过来才答道：“行啊。”
妹子肉眼可见地有点兴奋，小跑去了隔壁拿电脑过来，开好机后又问：“双排？谁来呀？”
她问是问谁来，可眼神使劲儿往牧廉和宋理枝身上来回瞟。
宋理枝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牧廉一眼。
牧廉正好看他，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
宋理枝又立刻移开。
中午那种有闷的感觉重新涌了上来，宋理枝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就有点不自在。
他犹豫道：“我先观战一把，好久没玩了。”
林仁：“害，宋哥你不行啊，那我来……”
“啊，好可惜，那咱俩来先打个样吧？”妹子好像完全忘了还有林仁这个人，扯过学弟，有点失望地直接坐上了座位。
林仁迈到一半的步子骤然停滞，“……”
但在场的人显然没有谁注意他，随着游戏音乐响起，面前两台电脑屏幕花花绿绿地出现了峡谷画面。
学弟和他女朋友，一个AD一个辅助，一开始还挺默契的，结果辅助挡了对面一个大招没了，学弟没两下就送了人头。
“哎呀！”学妹嗔怪：“怎么上去送啊！好菜。”
“啧，你死了我没心思。”学弟盯着屏幕，头也不回道。
“谁信啊！”
她嘴上说着不信，但像是也招架不住这样旁若无人又太过自然的情话，用手肘轻撞了下自家男朋友。
“哎哎，复活了，你快上啊！”学弟这时候倒不解风情了，直直盯着屏幕道。
把学妹气得，狠狠推了他一下。
“别搞啊宝！！”
“……”
他俩自然又亲昵的互动，显得后面三条单身狗格外孤单。
林仁彻底受不了了，转头长叹一声：“草，老子也要交女朋友！这特么太能刺激人了！是么宋哥……宋哥？”
他转头才发现宋哥正盯着前面的那对情侣发呆，试探性地多叫了几声，“宋哥？”
“嗯？”宋理枝过了一会儿才回他。
“……是挺刺激人的。”
刺激得他，都蠢蠢欲动了。
他在刚刚那些互动和亲密的小动作中，终于明白了自己一天的憋闷从何而来。
其实他也幻想过他和牧廉恋爱的样子。
他很喜欢看牧廉自制力瓦解，就如面前的学妹喜欢故意说自己男朋友菜，好让男朋友多说些甜言蜜语。
只不过如果换成他和牧廉……
他会更直接。
如果他和牧廉恋爱，他一定会找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去勾牧廉，不止是言语上的。
他喜欢和牧廉挨着，喜欢让牧廉无法自持，让牧廉喉结滑了又滑，然后终于忍无可忍。然后……
再然后他就想不到了。
但也没关系。
他幻想这些的时间点，是那个清明雨夜。
他那时候纯粹地高兴着，觉得这种和牧廉慢慢探索的感觉也很好，那些想不到的，可以等恋爱了再一件一件做。
所以说，他在怨什么呢？
宋理枝终于明白了，他在怨牧廉欠他一个少年期的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