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二人决定先去有昏睡人员的家中查探,结果中招人员的状态的确如城主所说,他们两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决定等谢垣衣和岑倾阶来了再一起好好琢磨。
烈日当空,二人探完情况就投入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茶楼的门面并不张扬,却透露出一种古朴的韵味。李晏一看头顶招牌上的三个字“最相思”,心中暗道有意思。
刚跨进门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箜篌,如一阵清风抚平了内心的焦躁。
楼里坐了不少人,却不是很喧闹,似乎都在侧耳倾听箜篌曲。
李晏和张钦找了一处坐下,一位面容温婉、身着浅绿色襦裙的女子迎上前来,“二位公子要什么茶?”
张钦问:“你们这里有什么茶?”
李晏接道:“上你们这儿的招牌吧。”
女子颔首,“还请二位公子稍等片刻,香蔻清茶马上就来。”
“香蔻?”闻所未闻,李晏问:“莫不是花茶吧?”
女子摇头,“是绿茶。”
“为何取这个名字?”
女子微微一笑,“公子且听我们家掌柜的曲儿,届时自然知晓。”
“你说,台上的是你们最相思楼的老板?”李晏有些震惊。老板亲自卖唱?不由朝台上女子看去。
那女子看上去双十年华,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唇如朱丹,肤若柔夷,姿态如弱柳扶风,惹人心怜。一袭淡雅的长裙,轻柔而飘逸。手腕上戴着细巧的银镯,随着手指在箜篌琴弦上的舞动,银镯也轻轻摇曳,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女子:“是的。我们掌柜的曲子号称折柳城一绝,许多客人就是冲着掌柜的歌声来喝茶的呢。”
李晏侧耳听去,只听台上的女子轻轻唱道: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注)
女子的嗓音清澈,歌声如同春风拂过静谧的湖面,轻柔而悠扬,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曲罢,茶楼内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李晏问:“姑娘,你们掌柜的芳名,可否告知?”
女子掩嘴一笑:“这,还是公子亲自去问吧,掌柜定然乐意相告。”说罢微微行礼后离去。
李晏摸着下巴继续朝台上的女子投去视线,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李晏登时瞳孔放大,只觉得那人眼角眉梢都带着魅惑。
一旁的张钦见李晏发呆,面色不虞,唤道:“师兄。”
“啊?怎么了?”李晏回神。
“师兄这么专注,是发现那女子有什么异常吗?”
“额,好像没有。”
张钦忽然起身,坐到了李晏左侧,身子正好挡住了看台。
李晏疑惑:“你怎么换了个座位?”
张钦:“师兄想坐这里?”
“不是,你这样挡住看台了。”李晏伸长脖子朝台上看去,可眼前挡了个张钦这个障碍物,实在不能好好观赏。
张钦微微愠怒:“听曲又不需要眼睛……”
李晏语塞,不由打量起张钦。
这人平日里说话都是顺着他的,怎么今日这般?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吗?
“二位公子,您的茶来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的同时一阵淡淡的月季香味扑鼻而来。
李晏看清眼前人,起身彬彬有礼道:“多谢,姑娘……啊不,掌柜。”
那女子轻笑,目光流转,轻柔地将茶盏递到李晏和张钦面前,“公子请坐,这是香蔻,还请二位公子一品。”
李晏端起茶盏,淡淡的茶香轻拂过鼻尖,沁人心脾。抿下一口后笑道:“香味清新,如雨后的竹林,好茶!”
“多谢公子夸奖。”
李晏:“在下李晏,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游丝。公子唤我丝丝即可。”
一直在旁沉默的张钦,这时开了口:“游丝姑娘,一介女流,独自经营这座茶楼该是很辛苦吧。”
游丝笑道:“我这‘最相思’开张不足三月,承蒙恩客垂怜,时常光顾,如今生意尚可。”
李晏:“游丝姑娘的箜篌声轻灵飘逸,像是一股清泉,有涤荡人心之效,闻之令人纳气静心、心生愉悦。我好久没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子了。”
“李公子谬赞,二位公子丰神俊朗,今日能光临小楼是游丝之幸。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大名?”游丝朝张钦微笑。
张钦喝了口茶,淡淡回答:“张钦。”
游丝多看了张钦两眼,“我观二位公子的穿着,莫非是修仙门派的弟子?”
李晏点头,“是啊,姑娘好眼力。”
游丝顿了顿后,朱唇轻启:“可是为了城中百姓无故昏迷一事?”
李晏:“游丝姑娘也知道此事?”
游丝:“是啊,这两个月,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说着游丝凑近李晏耳边,“听说是妖物作祟呢!”
李晏:“游丝姑娘也这么认为?”
“城主也派人探查了好久,终是不得结果。想来是的。”
李晏:“中招的人有男有女,数量还不少,这些人彼此是否有什么关联?比如身上有某种特质,又或者他们吃过同一种东西,去过同一种地方。当然,这个妖怪要是看心情害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游丝目光流转,浅笑道:“某种特质吗?”
李晏:“怎么,游丝姑娘是想到什么了?”
游丝摇头,“没有,丝丝只是觉得李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李公子不仅生得这般好,还聪慧过人,丝丝真是叹服。”
李晏呵呵一笑:“游丝姑娘真是会夸人。”
“‘萧萧如松下风,濯濯如泉中玉’,丝丝这些年还真没见过像李公子这般风姿的人,真可谓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李晏笑面春风,还真没人这么夸过他,不管是不是彩虹屁,好听就行。立即“礼尚往来”,道:“游丝姑娘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游丝姑娘这等才色兼备的美人才是世间罕有。”
“李公子……”
游丝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张钦面无表情,语气冷漠:“游丝姑娘,我师兄一心修炼,不涉情爱,所以你还是不要存别的心思,免得相思成疾,孤独终老。”
话一出,两人皆一愣。
游丝微微惊讶,李晏则斜睨了眼张钦。
张钦继续道:“师兄,不如谈谈正事。”
李晏嘴角抽了抽。这是在说他不务正业?诶?张钦这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看着张钦一脸淡然喝茶的样子,李晏轻哼。罢了,不跟小鬼计较!
“方才说到哪儿了?”
游丝掩嘴轻笑,“李公子说,妖怪害人看心情呢。”
李晏点头,“对对,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嘛!”
“这些人昏迷不醒,想来吃过同一种东西,去过同一种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大。”张钦将茶杯停在唇边,“比如都喝过茶,都听过曲。”
游丝眼底登时闪过一丝狠厉,倏忽间又消失不见,秋水剪瞳里尽是委屈,“张公子是说,是丝丝害的人?”
李晏见游丝秀眉微蹙,楚楚可怜,忙解释:“怎么会?我师弟只是打个比方,游丝姑娘不要介怀。”
张钦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对上游丝,眸子里尽是不善和冷漠,“那可说不准。”
游丝哀怨起来:“不知丝丝是哪里惹得张公子不悦,竟如此误会丝丝。”
李晏瞪了一眼张钦,“师弟,你这样很失礼,快和游丝姑娘道歉。”
张钦环臂,一副不肯低头的模样。
李晏气恼,却又无可奈何,朝游丝赔礼:“师弟年幼,出言莽撞,还请游丝姑娘见谅。”
游丝点头一笑:“李公子信任丝丝便好。”
李晏:“我当然信,能弹奏出那种曲子的人,心性又怎会污浊不堪。”
游丝盈盈施礼,“多谢李公子,今日能遇见李公子,实在是游丝之幸。今日欢喜,茶水钱就免了。游丝斗胆,希望能与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李公子……”
李晏忙道:“愿意,当然愿意,能结识游丝姑娘也是我之幸。”
游丝笑意温柔,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李晏面前,“李公子,此物是游丝亲手缝制,如果李公子不嫌弃,就作为……”
啪一声突然传来,李晏和游丝都吓了一跳,只见桌上多了几枚铜钱,张钦霍然站起,看着游丝手中的香囊,眉峰压得极低。
李晏刚想开口训斥,手就被张钦抓住,人也被拉走。
李晏愤怒不已:“张钦,你发生什么神经?”他想挣脱开,却发现张钦的力道非常大,拽的他生疼,“你放开我!”
“不放。”张钦斩钉截铁,拉着人飞快朝门口走去。
茶楼内众人纷纷侧目,李晏有些尴尬,回首朝游丝道:“抱歉,游丝姑娘,改日我再拜访。”
“好。”游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勾唇一笑,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才露出狡黠的目光。
李晏被张钦拉入一条小巷,见四周无人,才气冲冲甩开了张钦的手,面色不虞地质问:“张钦,你这是做什么?”
张钦忍着怒火缓缓靠近,李晏一愣,才发现原先低他半个头的张钦,眼下几乎和他一般高。张钦朝他靠近,竟仿佛自带威压。
“你,你干什么?靠这么近干嘛?”
张钦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复杂,“师兄,如果我刚才不拉走你,你是不是要收下那个女人的香囊?”
李晏:“游丝姑娘好结交朋友,送个小礼物给朋友也没什么错吧,当然,我也未必要收。”
张钦继续逼近,两人之间仅有一指之隔:“那师兄是收还是不收?”
李晏眯着眼打量着张钦:“你追问这个干嘛?”
“师兄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张钦:“自古香囊传情。师兄,你难道忘了?”
李晏一愣。好像的确有这个说法。所以……
李晏掀起眼皮看着张钦紧锁眉头的模样,这些日子张钦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跟在他身后唯唯诺诺的小鬼了。
对上张钦深邃的眼眸,李晏一惊,不知为何那双眸子深沉明亮,勾人心魄,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陷进去。张钦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心莫名地砰砰直跳。
小巷里,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老长,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只有石板路上,偶尔有几片落叶被风卷起,轻轻飘落,发出沙沙声。
二人静默不语,气氛微妙,李晏有些不安,张钦的面庞在眼前渐渐放大,见他的视线紧盯着自己的唇瓣,李晏顿时脑子炸了,一把推开张钦,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被推开的张钦眼底笼罩上黯然,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师兄。”
李晏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张钦垂着眸,嘴角露出苦涩,“我总感觉,师兄不喜欢我……”
李晏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即便有了肌肤之亲,师兄对我却还是像对待门里的其他师弟一般。”张钦语气低沉,“我喜欢师兄!如果师兄能喜欢我,我愿意去做任何事。”
“张钦……”我,我们不就是师兄弟吗?上次那件事只是意外啊。我,我还应该怎么对你?再说,我都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就算发生了那件意外的事,也,也不会改变啊……
看着张钦那张失落的脸,李晏忽然想起自己表白被拒的场景,心里不忍起来。这事,还得慢慢开导,不能急于一时。
李晏拍了拍张钦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师弟。这次是师兄的错,我不该那么没脑子去要人家的香囊。那个啥,我保证以后不跟那个游丝来往好不,你……你就不要伤怀了,也别瞎想好不?”
张钦抬起头,面色微微缓和,见张钦还要说话,李晏忙道:“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快回去吧,说不定二师兄和谢师弟已经到了呢,走吧走吧。”
“好,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