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可并不怎么好。”
小天狼星无不担忧地看着半月形眼睛后边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摇了摇头。
“是吗?”
邓布利多笑着捋了捋长到能够塞到腰带里的银须皱了皱鼻子,并不真正去回答小天狼星的话。
“是的,邓布利多,你是。”
凤凰福克斯啄了啄自己的羽毛,看起来十分昏昏欲睡的样子,小天狼星仰头喝了一口没加一颗糖的咖啡,颇有些义正言辞地倾身靠着椅子,摆出一副明晃晃的质问模样。
他从佩妮那里学到的,每次他们的女儿调皮捣蛋到一定程度时佩妮总会摆出这种审问犯人的姿态,通常不出半分钟,一切都会在霍莉的哭声中结束,小天狼星双手环抱藏起自己的笑容,视线环顾整个屋子妄图寻找能够拆解邓布利多话语的东西。
“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没有用的。”
“毕竟我拥有一个从来不会好好说话的花。”
邓布利多看着对面很是洋洋得意的小天狼星无奈地摇头,他怎么也在他身上看不出来刚入学那会儿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天狼星的影子,感谢佩妮吧。
邓布利多拉开自己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诗翁彼豆故事集》。”
“什么?”
同时被放在桌子上的故事书被邓布利多翻开,纸张哗哗流动的声音中小天狼星听见从来睿智强大到几乎没有一件事情办不到的校长语气中深深的疲惫。
“《三兄弟的传说》。”
哦,三兄弟的传说,霍莉和哈利总是会为了这个故事而吵架。
霍莉更喜欢这个,而哈利则更喜欢《好运泉》,他们通常会在佩妮拿起故事书的同时就开始为第一篇要讲哪个而争执,不过往往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心满意足,因为佩妮总会翻一个白眼将《兔子巴比蒂和她的呱呱树桩》作为结束争吵的第一选择,她更喜欢那个。
“老魔杖、复活石和隐形衣。”
《三兄弟的传说》是否是真实的?
曾经真切地躲在隐形衣下面在整个霍格沃茨溜达过的小天狼星沉思着,邓布利多缓慢的讲述声随着屋内壁炉里微弱的几丝火苗跃动着,福克斯歪了歪脑袋阖上双眼,焰火一般的羽毛像一只通体燃烧着的利箭。
“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地向死神打招呼,很高兴地跟死神走了,他们最后也都一样离开了人世。”
如果不是窗外仍旧明朗的天色,小天狼星真要从邓布利多陈旧迟慢的声音中以为此时已经是深夜,他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直透过半月形眼镜片盯着那双与佩妮截然不同的湛蓝色双眼。
“我想我们都知道它是真是假。”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很疲惫似的端起桌子上早已凉透的热可可压住嗓子中的咳嗽。
“詹姆遇害前不久,我借走了隐形衣。”
小天狼星垂下脑袋,许久才扯起嘴角笑了笑。
“老实说,我真怀念那段日子。”
壁炉中燃烧的木柴爆出一声闷响,邓布利多慈祥地看着眼前沉湎于过去的小天狼星,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接骨木、15英寸长、夜骐尾羽杖芯。”
最后一丝火光彻底消失在壁炉中,天际阴沉沉的压下来一些黑云,风在此时呼啸席卷,窗帘随风扬起,浓稠的红棕色快要甩到小天狼星身上。
他抬起头,邓布利多那双明智的眼睛中只剩下无条件的信任与真诚。
那是他的魔杖。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
“是死亡。”
小天狼星应声接下,怔怔地看着邓布利多的银发,室内陡然变得昏暗一些,他这时好像才意识到记忆中从不会衰老的校长竟也会有走向死亡的那天。
黑色的,晶莹剔透的石头缀在金色的圈环上坐在紫色绒布内,邓布利多无声地念着“死亡”,将手边的黑色丝绒盒子推至小天狼星眼前。
接骨木魔杖、复活石、隐形衣。
“老魔杖。”
他在羊皮纸上画了一条竖线。
“复活石。”
他在竖线上面添了个圆圈。
“隐形衣”
他在竖线和圆圈外面画了一个三角形,小天狼星专注地看着他在纸张上画出的图案,并没有注意到邓布利多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多么平静,好像他早就料到过这一天似的。
“合在一起就是——死亡圣器。”
看上去像只三角眼,瞳孔中间有一道竖线。小天狼星坐直了身子,对这个图形所代表的真正含义感到不寒而栗。
“伏地魔。”
“食死徒。”
邓布利多挑了挑眉,在纸上写下这两个称谓,摘下眼镜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小天狼星再一次重复,牙齿死死地咬住口腔内的粘膜,好让铁锈味道的血液能够短时间内凭借疼痛给自己一些舒缓的机会。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
还有多少时间呢。
1981年已经过去了六年,小天狼星想起刚过完生日没有多久的哈利和霍莉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在寻求能让自己永生不死的方法,是吗?”
两个人都沉默着说不出来一句话,直到福克斯的爪子在架子上挪了挪位置发出轻轻的啪嗒声,邓布利多苍白的脸色才终于恢复过来一些神采。
小天狼星低下头,眼前那张简单却充满意味的画,竟如同一道不可逃避的枷锁,束缚住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沉默不语,任由沉闷的空气在屋子里蔓延。福克斯再次从架子上挪了挪,轻轻的啪嗒声打破了片刻的静谧。
“邓布利多。”
他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有沉沉重量。
“我们能做什么?”
邓布利多望着他,眼神沉静而深邃,似乎早已看穿了未来的深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不可撼动的理智和冷静。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窗外积聚的浓厚乌云。
“迎接死亡。”
小天狼星的心猛地一沉,竟有几秒钟的失语。往昔那种不羁的笑容在此刻似乎被无限压制了下来,小天狼星同样站起身来与邓布利多挨着肩膀站立在窗前去看霍格沃茨的草地。
雨终于落下,乌沉天幕穿过每个人手中的伞面颠倒落在佩妮脚下。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哈利拉紧了姨妈的手晃动着去踩还没有积住水的坑洼,啪嗒一声落下之后溅起的微弱水花拍在他的裤腿上,哈利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看佩妮,正忙着从包里找车钥匙的大人并没有看到,他这才放下心来,有些抱怨地说着饭后甜点不是他喜欢的毛巾卷。
“我今天也没吃到!”
霍莉被小天狼星抱在怀里举着她那把幼稚的画满了叶子的绿色小伞歪下来跟哈利咬耳朵,嘈杂的人声混着雨声将小女孩儿麻雀一样的声音碰掉在地上,哈利踮了踮脚尖将自己口袋里的柠檬味儿泡泡糖递给妹妹。
“哈利!快看!我会吹了!”
从三岁起就一直闹着哈利教她怎么吹泡泡的霍莉抖了抖自己的短发片刻不停地跪坐在位置上扒拉着哥哥的肩膀,小小的一个泡泡悬挂在霍莉鼓囊囊的脸蛋上将她的嘴巴挡了个完全,哈利点了点妹妹的脑袋拍打着她身上的雨水无奈。
“我三岁的时候就会了,霍莉。”
更大的一个泡泡随着霍莉的怒视爆开,黏腻的胶糊了她一脸,哈利忍着笑咬着塑料吸管将手中的牛奶盒子吸得瘪下去好大一块儿。
“天呐,霍莉去哪里了?我们车上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花猫呢?”
发动机的轰鸣声随着小天狼星扭过头来的一句调侃在雨中疾驰而出,泼洒的帘被冲开直直的一条线来好让他们能够走上回家的路,佩妮好笑地用湿巾擦掉女孩儿脸上黏糊糊的一大片明黄色橡胶,闷闷地用咳嗽声掩过溢出的笑。
谁让霍莉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小女孩儿呢。
哈利将背靠在姨妈的胳膊上隔着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的车窗玻璃看街上人来人往,蜿蜒水渍像是一颗颗透明的星星一般被哈利用一条线穿成不同的星座。
“爸爸!别讲你那没人听的笑话了!”
“还有!我不是花猫!要调侃也请叫我花豹!”
双手叉腰的小女孩儿抹了抹还没干透的刘海儿向耳后一掖派头十足地声明,那模样活像个正冲人发威的小花豹,当然,最好是忽略她那奶声奶气的强调。
“好的,那我们的小花豹女士,今天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哦!快别提了!我今天就像个陀螺!转了一天,晕头转向的。”
咚的一下坐在位置上的小花豹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从佩妮手中拿过属于自己的那盒牛奶滋滋吸着,时不时故意作怪地往吸管里吹起听牛奶盒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抬头正好对上佩妮警告的眼神。
“不过总的来说,我过得还算不错。”
天琴座的最后一颗星星被风吹过来,哈利噙着吸管满意地转了转脖子软倒在佩妮的腿上,疲惫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绿色的猫一样的瞳孔注视着视线中倒置过来的妹妹显得有些困顿。
“但是,我想你了,哈利。”
毛茸茸的草莓金发变得湿漉漉的贴在霍莉圆滚滚的脸蛋旁边,那双干净得超过贝加尔湖水的灰色眼睛映在哈利的眼睛中,他咧开嘴露出缺了一个门牙的笑容。
小天狼星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们的佩妮,雨水哗啦哗啦砸在挡风玻璃上让他有些看不清楚道路,下午的天空呈一片浅灰色压进视线里,他勉强扯起嘴角松了些油门好让回家的路能够更平稳一些。
“还好么?”
这明摆着并不是一个问句,西里斯没敢对上后视镜中佩妮直视的目光,压了压眉毛转过头装作认真的样子仍旧盯着挡风玻璃。
“当然,没什么……”
“别想着骗我,西里斯。”
佩妮显得有些不耐烦,她勾了勾自己松散垂在脖颈上的头发坐直了身体。
从来在佩妮面前撒谎没有成功过的西里斯听着身后佩妮平静又带着点压迫的句子狼狈地点了点头。
“只是,只是……只是有点累了,图妮。”
平缓的车速加上熟悉的味道,两个上了车就喜欢睡觉的孩子都偎着佩妮的肩膀打着盹,小天狼星卡顿了两三次才挣扎着将自己的引线递交到妻子的手中。
“我今天见了阿斯塔,知道为了什么吗?”
浅蓝色的眼睛在后视镜上折射着夺人的光彩,佩妮软了语气笑着跟他谈起,一点一点将引线缠在自己的小指上。
雨刮器刷啦一下划掉大片雨水,昏昏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小天狼星听见自己配合地回问。
“为了什么?”
“为了那只曾经出现在我们家的老鼠,失踪的小矮星彼得。”
1981年11月2日出现在玫瑰街6号的那只老鼠,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小尾指有深深的断痕,被佩妮发现时还在他们的地板上留下血迹的那只老鼠。
噼噼啪啪的雨点落得更急,小天狼星猛的一下踩了刹车。
“巫师特工局网络中,曾经有一个叫西蒙的。”
“他的姑姑家中有过一只拖着长尾巴,断了小尾指的老鼠。”
“不过麻瓜家庭总是不太乐意看到老鼠的存在,他的姑姑在被那只老鼠咬到脚后跟之后将那只老鼠打出了家,据他所说,他后来在家中找到一只坏掉的录音笔。”
佩妮叹了口气擦掉所有的余音,从丢失的记忆中找到那只录音笔中留存着的争吵。
“明天,《卫报》会刊登一篇伪造的文章,来收集有关于彼得的线索。”
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存水的雨坑中,下水道上覆盖一层旋转的水涡,小天狼星眼眶通红地向后仰了仰,缓缓停在女贞路四号。
“准备好迎接他了吗?”
揉着眼睛从瞌睡中缓过神来的两个孩子搂住小天狼星的脖子一左一右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佩妮裹紧了大衣对着西里斯微笑,蓝色澄澈洁净。
昏黄灯光将一切裹挟,炉火轻轻爆开,四个人的影子在傍晚的晨晨天色里拉得长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