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们从下一层往上看看到的是我们一样，我们向上看，看到的也不是天空，而是这张照片里的内容。”
“在我们之上，还有更高层的存在。”
“你们那么笃定我没有说实话，应该也是已经猜到了。”
“吸收足够的能量剂可以摆脱铁皮人的状态，彻底成为人。我猜测，这就是能够进入到更高一层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那个平台是不是最高层，但我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那里不是最高处，我就上去了之后再想办法继续，总之，我想上去。”
“但上去需要的能量剂太多了，靠我每日在工厂得到的那一点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所以我将大陆分离成了两块，下块就兢兢业业地生产机油，上块有了机油供应，就可以全身心地、更高效率地投入能量剂的生产。”
“其实我并不觉得我拿这些能量剂是因为贪。没有我，所有人都混在一起进行着低效的生产，是我将两块大陆分离，才让能量剂的生产效率提升，那多生产出来的这些能量剂合该是我的。”
“并且因为我，半铁皮人们的生活也轻松了许多，得到的能量剂和机油也只多不少，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听我的话呢，难道真的靠我说两句话发两句条文吗？”
“如果你是想拿下块的铁皮人们说事的话，它们的生活可从来没有变过，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们。”市长盯着宋怿手中仍旧贴着他皮肉的刀，“我觉得我罪不至此。”
岂止。
他简直觉得他是个英雄。
一个英雄被一把刀威胁着，这也太憋屈了。
但他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眼睛？”林砚京思索几秒，问。
市长一愣：“我见过很多只眼睛。”
“不是各种人或者动物身上的眼睛，是那种，单单一个眼睛的那种，还会拿着纸契约让你签。”
市长更迷茫了，看她的表情也一言难尽起来：“你......要不少看点神话故事呢？”
“确定没有？”林砚京想最后确定一遍。
宋怿手中的刀很配合地往前一送，在白花花的皮肉上刺出一道血痕。
“没有没有没有！”市长尖叫一声，“你们不是故意想随便找个理由杀我吧？”
他们也都没搜出来契约的存在。
那应该是真的没有。
这位市长还真的是凭一己之力近乎于重塑世界。
林砚京和宋微彤对视一眼，后者迎上市长质疑的目光，微笑：“那倒没有，市长先生大可放心，毕竟这一层又没有人，想杀你也用不着理由。”
很气人，但也很有说服力。
起码这句话说完，市长担忧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市长房间显示三十二层的通话指示灯突然亮了，是三十二层的负责人长时间没听到任何动静，决定冒险先联系市长。
洛怿言终于出声：“要不我们把他干的那些事儿直接公之于众吧怎么样？看看那些群众知道了是什么反应。”
他双眼发光，摩拳擦掌，看得出很是期待。
市长的脸又白了。
“不好。”宋微彤否决了这个方法。
他们几个外来人去挑战已经不知道攒了多少年威望的市长，有可能会被当成是故意污蔑，到时候市长没受到什么伤害，他们可能被群情激奋的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死，风险高成本大回报低。
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利用现成的威望，反正人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市长的脸色舒缓。
没法搞事，洛怿言直接蔫了下去。
“先告诉他们你没事。”宋微彤找到广播，把话筒怼到市长嘴边。
宋怿手里的匕首挪了个位置，想贴在他喉咙上，但也不可能把颈边的肉一层一层扒开，最后还是抵在太阳穴上。
话筒打开，市长交代了自己没事，一切活动照常，至于刚刚的枪声，只说是私事，没多做解释。
负责人道了声好挂了电话，看着瑟瑟发抖的人群，叹了口气指挥他们恢复工作。
“这下好了吧。”大概是知道眼前这群人不会杀他，市长也没有那么怕了，“你们还想做什么？，只要能放过我，我尽全力配合。”
“我们跟市长先生一样……”宋微彤手里的枪转了一圈，“也想上去看看。”
林砚京垂下眼睛。
地球的连接点在这两块大陆都没有，那就只能是在上面了。
市长一哽：“我都还没上去过呢，哪儿有办法再送你们上去，要不你们还是直接杀了我得了。”
宋微彤也知道，没多为难，话锋一转：“那就先让我们看看吧。”
话落，宋怿手里的刀配合地往前一送，市长尖叫起来：“墙壁上第一排正对着我的那个按钮，保险是我的瞳孔。”
林砚京走到墙壁前，在正中间的按钮上点了一下。按钮上方睁开一个摄像头，其他人立刻往旁边一让，摄像头扫描到市长的瞳孔，再次闭上。
按下按钮，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林砚京和洛怿言跑到窗边一看。
原本湛蓝的天空像巨大的幕布从中间裂开，一点点向两边消退，露出“天空”的真容。
一块板子，四座肉山端坐其上，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头上。
照片里看，和现实中从下向上仰视的视角看，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座肉山扭过头来望了下面一眼，如同黑暗神话里的佛像一样，勾引着人们前往。但当人们抛弃一切抵达佛像前时，以为是往生极乐，结果是修罗地狱。
街上的半铁皮人们面对天空突然出现的变化都看呆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炽热，贪婪与崇拜翻滚。
这就是他们追求的模样！
最终的模样！
大吉被打晕之后这会儿才悠悠转醒，醒来一看，世界都变了，呆愣在原地。
好不容易回神之后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圈，空空荡荡，只有它一个，那几个带它上来的人类早就没影了。
林砚京身后，市长自豪又癫狂的声音传来。
“看吧，这就是我的杰作！造一个假的天空，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还有一层，就没有人会跟我抢！”
“我马上就成功了，我马上就成功了！”
市长的面色涨红，双目暴突，摇摇晃晃想要撑着站起来。
宋怿察觉到不对，拿起旁边打吊瓶的支架冲着市长后脑勺来了一棍，把人砸晕过去。
林砚京从窗边转过头：“外面也不对劲。”
她转过头来向下看去，中心大厦内的半铁皮人们纷纷扔下手里的工作涌出大厦。
视线放远，每栋楼都像是长满了蛆虫的骷髅头一般，“蛆虫”们源源不断从大门、从窗台、从天台等一切可能的地方涌出来，噼里啪啦掉落在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铁皮脑袋挤在一起，反射着太阳光。
他们的头抬起一样的高度，保持着一样的狂热。不知道从谁开始，朗诵声越来越大。
“您是最智慧的存在。
您是最强大的存在。
您是最不容错误的存在。”
林砚京的记忆力很好。即便当初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她也很快回想起，这是给市长的颂诗的其中一节。
只不过现在市长被抛弃了，他们换了新的赞颂对象。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朗诵声震耳欲聋，三十四层的墙壁似乎都在震动。
“我们将您的面容奉为神像，
将您的言语奉为神谕。
我们将以您的大脑为大脑，
将成为您的手脚。”
半铁皮人们举起胳膊，慷慨激昂。
“我们将与您成为一体！”
不对。
林砚京回过神来，颂诗的最后一句不是这个。
记忆碎片在脑海内迅速划过，最终定格。
“我们将无条件服从大脑、绝对执行、永不背叛。”
这才是原本的最后一句。
她从窗边探出头，正看见肉山脸上勾起一抹微笑，仿佛在说：我听到了你们的愿望，现在施舍你们实现。
肉山抬了抬手，板子周围燃起一圈火球。
火球带着行星撞击的架势砸向地面，砸毁建筑，又在地面连成一片火海。
熔在一起，怎么不是成为一体呢？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眨了个眼的功夫，外面已经成为熔炉。
火焰之中，半铁皮人们的身影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一滩烧红的铁水。
林砚京眸光沉沉盯着板子下面的支点，突然转身，几步走来拿过床头柜上一针能量剂，将针头对准颈侧。
正要扎进去，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痛感，手里一空，只来得及看见一片衣角闪过，转头看去，宋怿已经翻身跳上窗台。
窗外的火光映得天空通红一片。
宋怿动作不停，针头调转扎进颈侧，将能量剂推进身体之后再次用力向外一跳。
“哎？”洛怿言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从窗边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想捞，却捞了个空，呆呆地仰头望着外面。
宋微彤跟林砚京对视一眼，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想做什么，脸色一白，指尖微微颤抖。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洛怿言。”
她睁开眼睛，语气里带了点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