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平台，林砚京看着中央趴着的那坨东西：“死了没？”
洛怿言一枪打过去：“这不就死了。”
他现在看见这东西就恶心得要命，管它死没死，先轰一枪再说。
林砚京：“......”
“确实死了，但现在又产生了个问题，谁去把它挪走？”
洛怿言身体一僵，猛地后撤一步：“人都是我打死的，善后该你了。”
林砚京不服：“送佛送到西，你打死的，当然你管啊。”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你去挪”“你去”的背景音中，宋微彤面色平静上前，一脚把那坨东西踹了下去。
两人瞬间噤声。
没了遮掩，板子中央嵌着的盒子就暴露出来。宋微彤蹲下身，用匕首顺着缝隙转了一圈撬开盖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展开。
熟悉的羊皮纸，熟悉的契约，熟悉的眼睛签名，但另一方的署名却让林砚京愣了一下。
世界？
这份契约是世界签的？
她扫了一眼这个三块大陆层级分明的世界，脑海中空了一瞬，明白过来。
市长撒谎了。
两块大陆的分离是世界签了契约的结果，但却被市长领了，所以才会呈现出以一己之力重塑世界这么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但其实，市长根本没有那个能力，现在这样也完全是世界自己的想法。
但是为什么？这个世界本身有自我意识？
不合常理啊......
宋微彤抬手把契约撕了。
“嘀嘀，嘀嘀”，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手表感应到地球的连接点，发出提示音。
洛怿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说完，又切换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会记得回来的，对吧？无论你在那边见到什么，都不会忘了我们的，对吧？”
林砚京翻了个白眼，把肩膀上的手拍掉，转身离开：“看我心情吧。”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洛怿言收回表情，转身看向宋微彤，声音有点沉：“彤姐。”
话音刚落，天空倏地暗沉，所有光亮仿佛在一瞬间消失。
洛怿言听到脚下好像传来一阵水声，伴随着腐蚀的滋啦声，瞬间警惕起来，打开手表，借着光亮向周围扫了一眼。
肉红色的皱襞皱皱巴巴，外表糊着一层黏膜。
手表的光向下偏转，板子下方不知何时都被液体覆盖了，蛆虫们的尸体漂浮在液体表面，不断发出滋啦的声响，最终融于液体之中。
洛怿言愣了一下，将手表的光再次移向四周，肉壁正保持着一个规则的频率蠕动，潮湿的热度将人严严实实包裹。
“我们在胃里。”宋微彤突然出声。
她也将手表的光打开，借着光亮，洛怿言看清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个世界本身可能是一个人的一部分，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她翻转手表，将光亮打至一处。肉壁表面凹凸不平，凸出来的肿块表面已经糜烂。
顿了一下，她才继续说：“我不太了解医学，但曾经在芙蓉那儿见过几个案例，这种应该算是胃的异常状态。”
洛怿言顺着光亮看过去：“这种异常状态能够自愈吗？”
“什么？”
他伸手在肿块周围比划一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它烂掉的那块地方正在慢慢愈合。”
周边白肉被腐蚀的声音连绵不绝。随着白肉被腐蚀得越来越多，愈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到宋微彤也能够用肉眼看出来。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
“哪样？”洛怿言一脸迷茫。
“这个人的胃有异常。”她言简意赅扔出几个信息，“消化白肉能够让胃部自愈。方才的那个世界，其实就是在供养白肉。”
经这么一提醒，洛怿言也将全部事情穿起来了。
这个人的胃部有异常，于是签订了契约想要让自己的胃好转。所以胃部的世界从一层分割到了三层，一层一层向上供养，最后养出最上层的肉山。
原本事情就应该这么顺利地进行，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市长将最上层藏起来了，还将能够养出白肉的能量剂私藏。进程就这么被打断。
直到他们到来，逼着市长将最上层打开，进程才重新开始。
他缓缓眨了下眼：“所以我们现在就得等着了？”
宋微彤点头：“应该是。”
方才经过高温脱水，现在又处在潮湿闷热、近乎密闭的环境之中，简直是在挑战生理极限。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动不动，努力忍耐着身体上的难受，慢慢深呼吸。
“扑通、扑通。”
洛怿言能感受到全身的血管都在狂跳，大脑仿佛要炸掉一般。
湿热的空气如同口罩糊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憋气，肺部收缩到极致，争取利用到每一口氧气。
头越来越疼，眼前一阵恍惚。
渐渐的，大脑逐渐轻盈起来，意识从身体里抽离一半，轻飘飘地飘在空中。一个无比清晰的预知浮现：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要死了。
被吓了一跳，洛怿言快速喘息。大脑供上氧，清明一瞬，他借机摸出一小瓶X元素灌下。清凉的感觉瞬间游遍四肢百骸，整个人活了过来。
五感再次得到加强。胃部蠕动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乃至越过胃部，这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还有宋微彤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往耳朵里钻，他晃了晃头，从板子上站起来，走到宋微彤身边蹲下，拍两下她的肩膀：“彤姐。”
没有反应。
他加大力度推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
眉头拧起，迅速从宋微彤衣兜里摸出X元素灌下去，将空瓶扔至一边，又拍了一下，轻声唤道：“彤姐？”
“嗯。”宋微彤应了一声。喉咙像是被火炭燎过一样，声音哑得听不出来本来的音色。
洛怿言心里才稍微安定，抬眼看向肿块。五感加强之后，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肿块周边每一秒钟、每一个细节的变化。
比对着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和愈合的速度估算了下，他开口道：“可能还得二十分钟。”
宋微彤点头。
另一边，林砚京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所小学门口。
向前迈了一步，眼前一黑，迈出去的腿差点儿没撑住身体，她张了张嘴，只感觉嗓子里有几千只蚂蚁在爬。
“林砚京？”一道充满不可置信的声音从她左前方响起。
她抬眼望去，看见一张眉眼熟悉，但苍老了不少的脸。
刘英快速跑过来，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时顿下脚步，眼圈微红，哽咽道：“是你吧，我不会认错的……”
她看向刘英，点了点头。
刘英瞬间哭出来，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她：“你去哪儿了啊……我和你爸爸一直在找你，找了你好久……”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学校的下课铃响起，一个男生跟炮弹似的从学校里冲出来，冲到刘英面前：“妈！”
男生看着比她小得多，眉眼间有五分相似，此刻额间渗出一层薄汗，微微喘息着，一双眼睛亮亮的。
刘英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拐了个弯儿顺手接过男生手里的饭盒。
男生此刻也注意到她，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两秒，疑惑道：“你是谁？”
林砚京已经猜出来了，语气平静：“你姐。”
“什么玩意儿？”男生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否认，但看着那张实在相似的脸又憋回去了，扭头看向刘英，“我还有个姐姐？”
刘英有点尴尬，轻咳一声：“她确实是你姐姐，之前失踪了。”说完，又指着男生介绍道，“这是听南，你弟弟。”
林听南缓缓眨了下眼，伸出手：“你好，呃……我今年十岁。”
嗓子还不舒服，林砚京不想多说，比了个18的手势，指指喉咙。
林听南诡异地意会到了，想起自己包里还有瓶刚买的没拆封的水，赶紧翻出来递过去：“你比我大八岁啊？”
一阵清凉的感觉划过喉咙，林砚京点了点头：“是啊，就大八岁啊。”
刘英有些心虚地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先回家再说。”
“哦。”林听南应了一声，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包括但不限于“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爸妈从来没提过你”，全被林砚京不咸不淡挡了回去。
“活着。”
“活着的地方。”
“这你得问他们。”
如此敷衍的回答，也没浇灭林听南的提问热情。他仿佛并不很在意林砚京的回答，只是有一大箩筐的话需要说出来。
说着说着，林听南突然一拍手：“哎？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林砚京：“……”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健谈吗？
林听南已经开始设想了：“姐姐欸，肯定得送礼物啊，送什么礼物好呢……”
林砚京张了张嘴：“其实……我不是很需要啊……”
林听南转了个身背对她，权当没听见。
林砚京于是闭嘴了。
刘英在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划过，最后停在小区里。
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小区。
“搬家了？”她问。
刘英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点点头：“嗯，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