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明刚出宫,坐上马车准备回家,问云树:“季云暮还没出来?”
“还没,公子就先回家吧。”
“啊,一天下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想给他说来着,真没意思。”
等到马车过了夏朝街,路过钱太师府的偏门,文长明拉开车帘,竟然看见老太师的小外孙在门外呆坐着,文长明叫停了马车,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回去。”
云树看到那个孩子后明白地点点头,先跟着马车回家了。文长明看向周围,确定没有人,一个人走向那个孩子,问:“你又是一个人跑出来了吗?”
那个孩子抬起头,还认得文长明,沉默地点了点头。
文长明坐他旁边,说:“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常生,经常的常。”
文长明小声重复了一遍,说:“是个好名字,谁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母亲吗?”
“是我外祖父。”
“钱老太师?老太师对你一定很好,老太师他最近还好吗?”
常生摇了摇头,文长明问:“是不好吗?”
“是我不知道,我一直想去看望外祖父,但我的舅舅不想让我见外祖父,一直拦着我。”
文长明想了想,老太师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应该是不会让他再亲近老太师。文长明安慰说:“没关系的,肯定是担心把病过给你,才不让你见的,等到老太师康复你肯定能见到的。”
常生期待地问:“我外祖父还会好起来吗?为什么家里人和其他人都说外祖父快不行了?”
“其他人?”
“前几天晚上家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舅舅和他们在书房说话,我趁人不注意偷听到的。”
文长明想了想,随后笑着说:“不会的,他们又不懂这些,一定是乱说的,老太师对你这么好,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常生也说:“是的,外祖父以前每天晚上都会陪我,在我的屋里写东西,讲故事给我听,我就在旁边陪着外祖父,以后也会是这样的。”
“是啊,那你就要好好等着老太师醒过来,不要等老太师醒来后生气。”
常生说:“嗯,我前几天去买糕点和摘枣就是因为外祖父喜欢吃,我要备下来等着外祖父醒过来。”
文长明拍拍他的头说:“好了,你快进去吧,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你又要担心了。”
常生笑着和文长明道别,从偏门进了家,文长明看着这个孩子高兴起来,也笑着起身准备回家。
“文大人好兴致啊,不用当值还不回家,在这里对小孩子撒谎。”
文长明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季云暮,转过身说:“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宫里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丢失的药材还有一部分没找到,陛下在宫里骂大理寺和京兆尹办事不力,害得我连带着听训。”季云暮看向他说,“你呢,怎么不回家,和那个孩子聊起来了?”
“能因为什么,就是看他可怜,和他聊几句安慰他。”
季云暮说:“用谎话哄他,将来老太师真撑不住了怎么办?”
“哎呀,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外祖父快不行了,准备孝服吧。”
“也是,你这张嘴连哄带骗的,还挺有一套。”
文长明叹口气,说:“那个孩子叫常生,无父无母的,谁不心疼。”
季云暮把文长明拉近了,说:“没事,我听说老太师快要醒过来,会为他的外孙安排好的。”
“但愿吧。”
...
此时,昭宁殿外,赵世显挨了一顿骂,脸色十分难看,陈昂在后面快步跟着,说:“你慢些,你走慢些。”
殿内,肃文帝刚发完脾气,全福走进来,说:“陛下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肃文帝并没有理会,而是问:“钱太师最近还好吗?”
“太医院说最近有所好转,只不过怕是回光返照。”
肃文帝看向全福一眼,又低下头接着看折子,说:“听说上了年纪的人在去世前一段时间,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说一些年轻时候的事情,老太师可有这些症状?”
“太师府中的人说没有。”
“没有就好,有的话及时通传太医院。”
“是。”
肃文帝接着问:“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文家。”
“目前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最近这几天文家和他们怀庆老家那边书信来往频繁,或许是什么互相问候的话吧。”
“再看看。”
“是。”
另一边,刚出宫门的赵世显急匆匆地往京兆府跑,陈昂在后面追着,喊:“别冲动,我们就这么过去算什么?”
赵世显停下来说:“那你说怎么办,这都几天了,京兆尹那边一点进展都没有,害得我们受牵连挨骂。”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我们直接过去也没什么用,刚刚已经在陛下面前说好了,大理寺主要查生川乌的去向,白附子丢给京兆尹去查,到时候我们只管查好自己的,京兆尹再怎么渎职也不会怪罪到我们大理寺了。”
赵世显愤愤不平,但还是说:“行吧,听你的,但明天还是要把何承恩找出来,问他个清楚,京兆尹到底怎么办事的。”
翌日,钱太师家传出消息,老太师醒了过来,又恰好休沐,有几户与钱家走得近的都拿些东西去看望钱老太师,皇帝不便出宫,朝政又繁忙,就安排端王代表皇家去看望老太师。
高君义大早上往文家跑,找到正在家里看闲散书的文长明,说:“就休息这一天还在家里憋着,拿些东西,下午和我一起去太师府看望老太师。”
文长明说:“季云暮去不去?”
“他们家和老太师又不是亲戚,他不去。”
“我也和他们非亲非故,我去做什么。”
高君义说:“是昨天晚上老太师醒过来,听说咱俩帮过他小外孙,就想见你一面。”见文长明还是犹豫,又说:“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说想见你就让人家见见,又不会掉块肉。”
文长明想了想,同意了。
当天下午,文长明准备出门,云树问:“公子还是带些东西去吧,空手去不合适。”
文长明想了想,说:“怀庆老家那边这几天送来了不少地方土产,挑上些荣京买不到的,我拿着送过去。”
下午文长明跟着端王和高君义进了太师府的大门,接待他们的是老太师的二女儿,已经嫁入御史大夫曾家,都喊他曾夫人,老太师病重,一直在家照顾,看端王一行人进来了,说:“几位特地看望我父亲,钱家上下都感恩王爷,只不过不巧,我父亲正午睡未醒,怕是不能和各位说几句话了。”
端王说:“无妨,正好有些事要和你兄长商量,就让我孩子在这里替我看看老太师。”
“好,我哥哥就在书房,就让下人带王爷您过去,”
端王走后,曾夫人招呼高君义和文长明在外间坐下,老太师在内屋睡着,曾夫人说:“我们家这几天因为我父亲生病的事,人心惶惶的,你们后辈还能过来看看,我这个做女儿的替我父亲谢过你们了。”
高君义说:“夫人您言重了,太师以前是陛下的恩师,如今生病,我们怎能不过来一趟。”
文长明想起来常生,问:“夫人,太师的最小的外孙怎么样了?”
“哦,孩子你说的是常生吧,常生这孩子命苦,他母亲当时嫁的不好,被夫家姓常的背叛,生下常生后便撒手人寰,我父亲心疼,就把常生接了回来,养在我们家,这么多孩子中,我父亲最疼爱他了。”说罢,喊来下人问:“常生去哪儿了?”
下人说:“正在前院把王爷送来的东西往库房搬。”
曾夫人说:“哎呀,碰坏了东西,再弄伤了他可就不好了,我去看看。”说完就准备出去。
高君义跟上去说:“不是什么要紧的,夫人别着急。”
文长明原本也准备起身去看看,曾夫人说:“你们坐下喝口茶,我马上就回来。”结果只把文长明一个人丢在了屋里。
屋里只剩文长明一个,安静到内屋老太师睡觉时的喘息声都能听见,文长明一个人坐着,尴尬地喝了口茶,文长明正想着什么时候人才会回来,突然听见内屋有说话声:“太后,太后...”
文长明走近,小声问:“太师,是醒了吗?”
里面突然没声音了,文长明心想:是梦话啊。刚感觉自己有些冒失,准备退回去,里面突然又传出来些声音:“杨蕊,逃吧,逃吧...越远越好...”
文长明惊觉不对:杨蕊就是陛下的生母。文长明突然感觉屋子安静的吓人。
屋子里突然进来了人,是曾夫人和高君义拉着常生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下人,文长明赶紧退回去,曾夫人看文长明的慌张样子,问:“是怎么了吗?”
文长明调整好神态,说:“没怎么,刚才老太师说梦话喊了几声夫人您的名字,我还以为是老太师醒了。”
曾夫人赶紧进去看看,确认老太师还没醒,才走出来说:“没事,昨天晚上父亲就说过几句梦话,年纪大了,总有这些情况。”
常生走到文长明身边,拉着文长明的袖子,文长明笑着看向他,说:“常生这几天要听话,别让太师担心。”
曾夫人说:“常生这孩子好像很喜欢文公子,他受公子照顾了。”
几个人坐回椅子,高君义问:“这段时间夫人一直在娘家待着,夫人的兄弟不来帮忙吗?”
曾夫人叹口气,说:“唉,说出来也不怕你们这些孩子笑话,我那几个兄弟,眼里就剩下功名利禄,哪还有父亲,不过还好我婆家明事理,我还能回来长久地住着照顾父亲。”
说话间的功夫,屋内老太师醒了,说:“嘉荣,嘉荣,水。”
曾夫人赶紧进了内屋,端起茶水给老太师喝,老太师挣扎着坐起来,曾夫人说:“父亲,您再多歇会儿吧,秋天天冷,别再受了风。”
钱太师有气无力地说:“受不受风还有什么区别,时日不多,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父亲。”
还没等曾夫人再说什么,老太师看向文长明,说:“这两位就是端王的孩子和文家公子吧,我那个外孙受你们照顾了。”
高君义说:“举手之劳而已。”
老太师看了一圈,问:“老大和老三人去哪儿了?”
曾夫人说:“在和端王商量事情,要不要喊过来。”
“罢了,我也不想见那两个人,倒是你,一直在家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婆家那边都还好吧?”
“都好,父亲。”
文长明想到刚才听到的梦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太师,便说:“家中还有事,不打扰太师休息了。”
太师说:“常生,你去送送文公子。”
常生送文长明到了前院,文长明对常生说:“常生,你外祖父有没有说起来过宫里的事啊?”
常生想了想,说:“没怎么提起来过,只记得以前晚上外祖父在我房间里总是提到他过去在宫里给皇帝讲书的日子,还总是写写画画的。”
“嗯,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云树一直在大门外等着,文长明上马车前,看到正门又来了一辆马车,下来的人是李文英身边的罗平,文长明犹豫了下,云树问:“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走吧。”
当天晚上,曾夫人伺候老“太师睡下,下人上来禀报:“夫人,今天客人们送来的东西有些多,库房有些放不下。”
“没人住的厢房收拾出来,暂时放这些东西吧。”
“还有人送来了不少药材,比如有的是黎州土产,有的是怀庆土产,要不要留着入药。”
曾夫人想了想,说:“别了,药材只用宫里陛下送的,和自家买的,其余的也堆入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