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一盘打翻了的蓝白颜料。
陶斯延一身米色风衣站在成田医院门口,举起手机又看了一眼。才抬腿徐徐走进去。
木质问讯台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色医护服的护士。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护士语气恭敬。
陶斯延将手机放进衣兜,面带浅笑:“我想找一下李坤先生,他在吗?”
“李先生?”护士面色疑虑,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找一个太平间管理员。
“对,我是来探亲的。”
他见护士有所怀疑,草率地编了理由。
护士轻蹙了下眉,又见他和李坤是同样华人面孔,几秒后给出果断答案。
“李先生的办公室在负一层,你乘电梯下去就可以。”
陶斯延满意地向护士道了谢,朝电梯走去。
到了负一层,不知是这家医院空调开的足,还是处于地下一层的缘故。空气比来时,冷了好几倍。
他顺着狭窄的走廊,走至最后一间门,透过门玻璃,他瞧见了那张让他苦寻多年的脸。
中年beta头发花白,脸部皱纹明显。
他正在接听桌上的电话,脸色有些奇怪地朝门这边观望了几下,正巧对上门外陶斯延冷然的眼。
陶斯延借此推门而入,走向坐在办公桌上的beta。
“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探什么亲?”李坤皱眉,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陶斯延不作回答,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椅子坐下。
“忘记了我没关系,不过你应该记得,陶问恩和虞瑾这两个名字。”
李坤听到这两名字后,腾地一下站起来,面色慌张地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他眼神惊恐,颤颤巍巍地问。
陶斯延抬眸,眼色冰冷:“现在想起来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记得,记不得的。”李坤强壮镇定地站在原地,“你再不离开,我要叫保安了。”
说罢,作势要去拿桌上的电话。
陶斯延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观看一场剧情实为平淡的表演。就当李坤慌忙地要按下号码键那一刻,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地来找你吗?”看着现在李坤的模样,他嗤笑道。
李坤按键的手指停住,愕然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你想干什么?”
陶斯延打量了几番这间办公室,戏虐道:“怎么,你连亡魂都不怕,还怕人?”
“你究竟是谁?”
李坤往后退了一步后,发现在这褊狭的空间,令他退无可退。
陶斯延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说:“陶问恩是我父亲。”
李坤惊诧地张了张嘴。
“齐文铎给你的钱花完了吧?“他微笑了一下,可眼里却寒冷似冰。
“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李坤和他对峙,”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陶斯延说:“我甚至还知道你有个女儿,在霓虹哪所学校读书。”
陶斯延犹豫了一下,“广尾国一a班对吗?”
“你这在犯法你知道吗?”
李坤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beta,将他视为豺狼虎豹。
“我犯法?”陶斯延只觉滑稽。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犯了什么法?反倒是你,替人作伪证,让人枉死跟犯法有什么分别!”
“我父亲喝酒从不会开车,就算喝了酒,副驾驶上还有我母亲。为什么偏偏他们出了车祸,公路监控碰巧遇到维修。验尸报告显示我父亲体内含有酒精,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
“我,我怎么知道。”李坤心虚道。
“凭你那点工资,带着一家移民出国,不可能吧?”他拍了拍衣袖。
“你究竟想干什么?”李坤脸上厉色顿生。
“齐文铎能给的,我照样能给你。”陶斯延站起身,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
“你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陶斯延转身走至门口,又留下一句:“如果你告诉齐文铎,什么后果我也不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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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乐团的人,被分散至各处排练。
程意坐在那台斯坦威复奏刚才那首曲子,在先前弹错那个音停滞反复纠正。他不想到时候,在舞台上出丑不说,还丢了乐团面子。
还有可能让自己的饭碗不保。
“你叫程意对吧。”
右侧走过来一个人,他闻声抬头,是刚才那个钢琴师。
程意朝那人点了点头,“是。”
“伊藤佑真。”那人朝他伸出白皙纤长的手。
程意看着那手愣了一下,他每个手指指尖下,带着一层薄茧。几秒后,他回握。
伊藤佑真握住他的手,短暂停留后松手,看了眼琴键说:“你刚才弹的曲子很好听,在国际上也很出名。”
“嗯,经典咏流传。”程意对于这人徒然的搭话,客套回答。
“冒昧问一下,你之前就读哪个院校。”
程意纳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伊藤佑真连忙赔笑道:“我不为别的,只是好奇,因为你弹得确实很好听。”
“我刚才弹错了音。”程意眼神认真地看他。
“啊?”伊藤佑真有些尴尬,“我是说除去你弹错那个音。”
“你刚才弹的那首比较好听,我觉得。”
这是他的实话。
程意又说:“还有你的中文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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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结束,左铭正要带他去找付聿牧。伊藤佑真打招呼叫住了他,两人狐疑地停下。
“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伊藤佑真走至他面前,停在了一步的距离。
这下程意反应过来了,刚才那番牛头不对马嘴的搭讪,原是为了这个。
“不好意思,现在可能不行,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伊藤佑真置若罔闻,继续问:“演出结束后呢?我请你吃晚餐可以吗?”
程意脸色有些为难,看了眼左铭。
左铭接收了他眼底的信息,“不好意思伊藤先生,我们现在有些急事,等下次再说可以吗?”
不等伊藤佑真回答,左铭拉着程意出了剧院大门。
伊藤佑真想要追上来说些什么,同事路过搭讪,他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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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点,酒店餐厅座无虚席。
程意靠坐在椅,面前放着一碗粥,表面漂着点点青绿。他拿着白瓷勺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左铭在自助餐食前,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总算满意地拿了份简餐,回了桌。
“刚刚和声乐团那个钢琴师,对你有意思吧?”左铭用餐叉挑起盘中意面,放入口中嚼了嚼。
“有吗?”他不甚在意地喝粥。
左铭嘴角沾了点茄汁,用餐巾擦了擦连忙说:“怎么没有?刚才人家眼睛都一直落你身上,都不带眨眼的。”
“不过你这才刚走一个麻烦,又来一个,这挑花运是有点说法。”
程意简单快速地吃完碗底最后一点粥,放下餐具:“你想要的话,我愿意给你。”
“可别,这可不招人稀罕。”左铭摇了摇头,继续吃意面,倏地说:“我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陶斯延,你不看他昨天脸上的伤,啧啧,眼角青得发紫。”
左铭说着,捏起餐叉抬手比划。
“我挺好奇,人家对你用情至深,你怎么舍得甩他。”左铭话锋一转,又停顿几秒:“除了是个beta吧,其他条件也挺好的吧。”
这让程意想起了当初那句话,“你以前不是觉得beta没有好人吗?”
“那是以前,我都说了人是善变的。”
程意笑了笑,“我也是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