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时,风离已身在上一世的故居中,与往常不同的是。
他失明了。
又眨眨眼皮,确实如此。
像他这种境界的人,视力与否都不重要,放开神识感知便可,只不过灵力损耗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察觉到他想用神识探查,在风离识海中小憩的长赢出声提醒。
“若是动用灵力,你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光明了。”
“你怎么也来阴曹地府了?”
没有一丝语气波动,冷静得可怕。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不是,什么叫‘也’啊?”
见长赢这般反应,风离觉得疑惑。
“他们说,生前罪孽深重,是要去阴曹地府的,那里暗,看不清东西。”
“他们说,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我没去过,不了解。”
长赢双眸半阖,沉默了几息。
“这里,你也看不见吗?”
“哪?”意识到他指的是识海,“有些困难,但是能看见轮廓。”
开门声传入耳中,他下意识坐起,手往床沿摸去。
除了熟悉的纹路,什么也没摸到。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打消了拿匕首防身的想法。
脚步声愈发靠近。
鼻腔里涌入淡淡的竹木香。
未等来人开口,他启唇。
“见过师尊。”
云莛桉轻扫一眼风离放在床沿的手,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将杯子反扣归于原处。
“睡了三天,还能走吗?”
他的声音有些虚浮。
风离仰头“看”向云莛桉。
“师尊,你——您的......”
“我的声音吗?”他很坦然,“醉酒刚醒而已,手,抬起来。”
风离心中迟疑片刻,随后将手缓缓抬起,下一刻,那只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抓握,他心底一惊,下意识将手扣紧,填满了两只手之间的空隙,猛然反应过来,作势欲往回收,此时云莛桉屈肘轻拽,床上的人被迫下地。
脚底传来木板独有的微凉,身前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即使看不见,风离也清楚此刻自己和云莛桉是怎样的距离,更何况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
很微妙的姿势。
可风离却倒吸一口凉气。
“师尊,当下反季吗?”
云莛桉知晓他想问什么。
“当然没有,这恰好说明了这外袍的效果很不错,不是吗?”
风离眼神迷离,想再问些什么,云莛桉握住他的手,绕过屏风慢慢行至地炉旁,而后松开。
“回廊转角可都还记得?”
未等风离作答,云莛桉又道。
“我还有些事宜需处理,若有需求,去找你灵熙师姐。”
风离没有回话,等了两息,耳畔只有寥寥风声。
走得无声无息。
他轻叹一声。
生分了不少。
也不知这五年间发生了什么。
整理思绪,他快步走回床前,整理好衣装,准备关门时又想起些什么,走回屋内抽取一根新发带缠在头上。
既然看不见,那也没有睁眼的必要了。
合上门走了几步,觉得今日自他醒来开始,耳畔就格外清静,可他却有些不适应,稍加思索,这才意识到翎不在。
自己昏睡三日,那小姑娘不会在那发霉吧。
想起方才空无一物的枕边,他得回去拿些东西。
于是换个方向往后山走去,没迈出几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从背后传来。
“小师弟~”
见风离停住,高驷筵小跑追上。
“还来不及恭喜师弟出关就听闻师弟身体抱恙,走,想去哪,师兄给你带路。”
他的事情,旁人不知,也无需知。
为了避嫌,他只能开口向高驷筵求助。
“去后山,那就劳烦师兄领路了。”
“客——”
不知为何,高驷筵突然止声。
“怎么了,师兄?”
“我勒个乖乖,你这也忒白了吧,还有这头发也长得不像话吧?等你病好了我要带你多晒晒太阳,嗯,还要把你这杂毛修理修理。对了,你去后山干嘛?不好好养病,到处乱跑。”
不管什么时候,高驷筵都是个话唠。
风离内心暗叹,回道:“我回去拿些东西。”
“拿些东西啊。”他重复了一遍,“还有东西没拿?那得赶快了,想要闭关的人多的数不来,就那几十处地方可烫手了,因为这几日在招新更换得才慢了些,再过两日可能就拿不回来了。”
“那我...阿嚏——醒的真是时候。”
高驷筵抬头看了看晴空,小嘴一撇。
“就算我们有时间走过去,你现在这身子也吃不消。”
说完,下一秒二人便到了目的地。
他将风离引进去:“要什么东西,描述一遍,拿完好回去。”
言下之意是要绑风离拿东西,后者婉拒。
“多谢师兄,都是一些私人物件,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就松开手往床榻走去,见他走得如此平稳,高驷筵只能随便逛逛。
风离将匕首收入怀中,接着在床上摸索,果不其然,摸到一个铃铛,他将铃铛扣在腰间,还未转身就听见高驷筵的喊叫。
“咦,你闭关怎么还备伞?你不会经常溜出去玩吧?不过你这佩剑倒是不错,师弟也是剑修?”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可风离的心还是漏了一拍。
还是来了吗。
他摸索着朝石案走去,屈膝将佩剑拿起而后系在腰间。
“也不是经常,只有出关前几个月出去溜达而已。”
风离识海中的某人:?命差点都没了,你竟说得如此轻松?
见他大方承认,高驷筵奸笑着靠近:“你就不怕我告诉二姐?她老人家似乎看你很不顺眼哦。”
这么一提,风离就想起五年前自己被威胁的那一幕,嘴角下撇一瞬又恢复正常。
“我相信师兄不会这么做的。”
他从高驷筵手中接过那柄伞,后者却面露忧色。
“确定要带这把伞回去吗?师尊好说话没事,二姐看见了可是会没收的。”
鹤顶红的伞面上映有几朵纯白的曼珠沙华,确实是件不错的工艺品,但于仙家而言,是种忌讳。
搭边亡界的忌讳。
风离轻抚伞面,语气天真。
“不让她发现不就好了。”反正她那宅山脑也转不过弯。
高驷筵同情地看着风离,继续问:“那桌上这些符篆呢,你不带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是剑,又是符篆,好小子,藏挺深啊。”
他的语气没有斥责,更多的是兴奋。
果不其然。
“小师弟,有空你教我画符好不好?我每次去第五老头那,板凳还没坐热乎就被赶出来了,你看我这么帅,这么有钱,这么好学的份上,教教我,我保证不对外说。”
风离想起上一世高驷筵也特别执着于学符篆,不由得问起缘由来。
“师兄为什么这么想学?”
高驷筵不假思索,当即回答。
“如今芒种已过,还有两个月就是三山会试了。”
风离敷衍地点头,随即愕然。
“什么?!”
“作为老祖的弟子,步入仙门的第一场会试是不能逃的,只能说师弟你出关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风离愣住了,只能任由高驷筵牵着自己走。
虽然表现出来的只有珍品鼎盛的实力,实际上他的阶位已是御品三阶,随便演演就能挤进前十。
以上皆为鼎盛时期,现在不同了。
他连神识感知这种事都做不到,还怎么去打架?
见风离这样,好心的高大公子宽慰:“没关系的四弟,你的情况我们都能理解,重在参与,不要过于计较得失,好好养病不要有压力,我带着你的那份期望杀进前十,你要是教我符篆,说不定还能夺魁呢。”
二人相伴而行,一人热情似夏,一人心凉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