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人细思，那墨字便吹散，换了新的内容。

——去寻找答案吧。

接着，墨字朝虞今朝扑了过来，四散的墨迹卷起清风。

她再睁开眼时，一条巨大的青色龙尾朝她卷来，虞今朝下意识伸手抵挡，却传来异样的触感，她低头只看见青色五爪张开，但那尾巴已经来到她身前，她也来不及反击。

好在那尾巴并无攻击的意思，而是卷着她掠过云层，青玉般的鳞片擦过她的下颌，带着晨露的凉意。

“收爪！”苍老的龙吟声在她识海炸响，她甚至没去思考自己是如何能听懂龙吟声时，已经本能地蜷起龙爪，堪堪避开下方顺流游弋的鲲鹏族群。

下方鲲鹏振翅激起千重浪，却有以只幼鲲尾鳍忽迸出生机灿灿的绿芒，映照在虞今朝的竖瞳中——那是阿笑惯用的盘古斧起手式。

所以，他们都变成了神兽？

那这里便是上古了。

虞今朝纵目远眺，高空之上可俯仰这片天地，数不清的神兽成群的在此间行走、翱翔。

青山万里，河流无尽，远比如今的修真界更加广袤辽阔。

青龙带着她越过湖面，迎上高山时，忽然松开了尾巴，她顿时下坠着朝高山撞去，好在虞今朝已经熟悉了这副躯体，擦着高山直冲而上，感受着翱翔的快意。

她曾在祁天阙的梦魇化为毕方，但那远没有此刻真实，在这里她仿佛与天地共生，成为了真真正正的青龙，她用龙角感知灵气，诚如记载所言，上古的灵气当真精纯无比。

正在她畅快地由着灵气游走周身时，尾间右侧忽然传来刺痛，如同十二魂钉的禁制传遍全身，虞今朝脱力直坠了下去，好在青龙反应迅速，用尾巴卷住了她。

她望向身躯刺痛处，那一处的鳞片颜色灰败，如同被火焰舔舐的书页，青龙同样看向那处，只是神色晦暗并未同她解释。

“今日就练到这里，记得酉时去镜潭沐浴。”他只吩咐道。

虞今朝垂首称是。

得闲的虞今朝寻着兽群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影月狐族的群落，四神兽的身份给她不少便利，甚至都没有什么盘问，便放她进了营地。

此时，祁天阙正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幻化第九条尾巴失败，破罐破摔般盘腿抱臂坐在湖边，狐狸形态的他让这个动作很是喜感，身后的八条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地面。

“哇，青龙哎。”虞今朝刚一走进去，一个雪白团子便撞进她怀里，是个还只有一条尾巴的小影月狐，绒毛还没长开，极为柔软可爱。

小影月狐眼睛亮亮地看着青龙，因为在这里，四神兽可是极为崇高的血脉，是仅次于神圣应龙的存在，应龙并无后裔，但四神兽有部群后裔，所以他们的后裔都极为受人爱戴。

小尾巴卷来浆果，献媚一般，“姐姐吃不吃？”

祁天阙背过去的动作没变，但耳尖明显颤动，显然是在偷听，虞今朝瞧着，眼含笑意地摸着小狐狸，还夸赞道：“谁家的狐狸崽这么可爱啊。”

话音未落，祁天阙的狐尾突然扫断了身旁三株古木，紧接着一阵风袭来，卷着小狐狸丢进了树洞，顺带盖了断木上去。

虞今朝对上祁天阙幽怨地眼神，刚想开口就被尾巴缠住了嘴，接着剩下的七条尾巴也缠了上来，直将她五花大绑拉到了眼前。

虞今朝也不挣扎，任由他捆着。

祁天阙勾起狐狸尾尖，刻意缓慢地扫过一片片龙鳞，激得虞今朝一阵战栗时，才问道：“你这般喜欢圆毛，倘若我不是狐狸而是蛇呢？那你当年是不是就不会爱...”

话未说完，虞今朝挣开，“爱没有条件，怎么到如今还是不自信？”

祁天阙忽有些委屈，也不知是不是借了狐狸形态，压在心里的话顺势便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太过耀眼，明珠宝器稀罕的人人都想得到。”

“但只有你得到了呀。”虞今朝总能三两句哄好祁天阙。

“可是...”虞今朝朝他额间吻了上去，只是轻轻一啄，他的眼中便如同冰雪消融。

“你少来这套。”嘴上说着，尾巴却已经摇晃地快要飞起。

有时候，虞今朝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狐狸还是小狗。

尾巴都能这么诚实的出卖了主人。

两人回到湖边，祁天阙同她演示第九条尾巴的幻化，但一如既往以失败告终，虞今朝注意到他幻化时，尾间有灰气蔓延。

“原来影月狐族在上古也有九条尾巴，但是第九条仿佛在冥冥中有力量阻挡，我无论如何也幻化不出来，不止是我，如今影月狐族的同辈都是如此。”

虞今朝露出自己青龙尾巴的灰鳞给他，“像吗？”

祁天阙仔细看后，点了点头。

“青龙一族的年轻一辈，也皆是如此。”虞今朝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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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华浸染湖面，密林中接连出现神兽的踪迹。

敖知星收敛朱雀真火，赤昭翎也收起毕方灵焰，荆九白上古寒霜虎的额间王纹泛着血光，却在莫星渊这个白虎出现时黯然失色，梦兰的鹿蜀角边走边散着金色荧光，十分圣洁。

片刻后，水面忽分两仪，阿笑的鲲鹏本体掀起浪花而来，身旁洛明之幻化的蠃鱼顺着浪花高高地跃出水面，玄武形态的袁无尘同螭吻形态的杜怀瑾一同从水中浮现，蓝白光盾挡住浪花袭击，冲众人缓缓点头示意。

“都到齐了吗？”又一声类似鸟鸣后，离向安振翅落下，獙獙的银尾扫开迷雾，白泽模样的道元通体雪白，在深林间散发着光芒。

众人一一到处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果然毫无例外，各族年轻一辈的身体都出现了异常。

敖知星扇起一团微弱的朱雀真火，她的幼妹正蜷缩其中，她在朱雀族中幼年丧了双亲，只得独自照顾幼妹，“幼崽遭受灰气侵蚀的状况最严重。”

袁无尘身旁出现一个小旋涡，半块龟甲被浪花托起，“玄武占卜，星辰倒转，天柱倾覆，是大灾之兆。”

同时道元的白泽双目也浮现出一道光晕，预言的能力被激活，“白泽一族也出现了预言，三月内将会有赤月吞星，天灾将至。”

虞今朝的龙爪点在卦象中央，“这种程度的异象，应该是天倾之灾无疑了。”

“据记载，天道感念，所以天倾之灾中的大造化者得以飞升，但神武神龙却不知何故留在了此间飞升，这应该就是通过肉身劫的关键。”杜怀瑾跟从国师读破万卷书，一语中的。

“但你们谁见过神龙了？”敖知星一针见血。

众人纷纷摇头，离向安道：“我听族内长辈说，神圣应龙是创世神之一，只在圣山里待着，我们獙獙作为神龙的神侍寻常都见不到的，不过听说最近应龙大人的状况不太好。”

“那最有可能见到神龙的时候，岂不就是天倾之灾发生？”阿笑问道。

天下大乱，神龙必出。

如今看来，这第一劫的破解之法，或许真的就在天倾之日，否则众人根本见不到神龙，更不要说修补肉身了。

如此，只得耐下心来，静定三月的赤月吞星出现。

众人商议完毕，敖知星率先起身，“明日我传讯各宗，务必让他们静观其变。”

虞今朝点点头，“白泽有预言之力，道元佛子明日可否同我们去圣山一探究竟？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好。”道元应声。

众人散去，虞今朝和祁天阙顺着湖水朝外走去。

没走两步，祁天阙忽然扯住了她，问道：“白玉灵根的觉醒，是不是加快了？”

虞今朝只是怔了一下，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看来白玉当真来自上古，一到这里我的灵根不自觉的便开始加快觉醒。”

“还有多久？”祁天阙蹙眉，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悲伤。

“这里的流速与外界不同，如今双鱼佩也不在身上，我无法确定。”虞今朝全然坦诚地应答着。

“我应该强硬些的，哪怕你恨我，也该伙同道不同将你锁了。”祁天阙后悔道。

但两人都明白，即使重来一次，他也不会这么做。

他们早已心意相通，熟知彼此本心胜过自己。

“别责怪自己。”虞今朝开口安慰，“无论是谁出手，我都会来的。”

她仰头看着天上圆月，清冷的孤傲的，不像她从前的那个世界，只有每月十五出现一次，还是狰狞的红月。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讲故事了，“我的故乡，只有十五才能看到月亮，可红月来袭时，彻夜不能眠，因为邪祟妖物会变得异常强大，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下一个圆月。”

祁天阙望着却是一阵心疼，因为她明明那么平静，可每每提及过去，眼里总是抹不开的悲伤。

她只说她的心魔消散了，可她却从未放下。

“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了路，最后却只剩我一人。”她苦涩地笑着，自那日救了阿笑之后，她的确再没见过她的心魔们，“可是我...不甘心啊。”

谁又能甘心呢？

亲眼看着同路的人一个一个的消亡，带着他们的愿终于走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可这里也即将沦为曾经。

邪种开放，妖祟祸世，又一轮新的死亡。

“那年我十五岁。”虞今朝略有急迫地看着祁天阙，似乎想从他的眼里找寻到认同，她希望他能理解。

曾经的她带着满身伤痕死在了十五岁，一路背负着重担走着，即使表面痊愈，可内里溃烂不堪，她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忍着好似没有伤口的痛，一步步的朝前走。

祁天阙不忍地覆上她的双眸，不想她再继续说下去。

可虞今朝还是坚持道：“我从不豁达勇敢，所以我绝不能再经历一次，或许这就是天道的目的，选中了我的弱点，但即便如此，我也会竭尽全力，阻止邪种开放。”

说完，虞今朝像是松了一口，她终于亲手剜开伤口，刮下了腐肉，获得了鲜血淋漓的畅快。

她拉下祁天阙的手，无比真诚道：“若我食言...”

祁天阙抵住她的嘴，“我便陪你。”

镜湖幽暗莫测，深林寂静寥落。

唯我心赤诚，胜过千千万万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