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帝都的气氛热烈起来,西尔维的主要大街上插满了飘扬的旗帜,成串的彩旗挂在屋檐,西尔维人正在迎接近几百年最伟大的帝王——黛安娜·亚特兰特女皇陛下的生日。年轻的公主在十一年前的“北方战争”中临危受命,成为帝国的皇帝,带领帝国人民取得了这场魔族入侵的战争的胜利。通常来说,只有国庆日民众才会欢欣鼓舞,很少有国王的生日会被平民这样大肆庆祝,足见这位女皇在帝国的受爱戴程度。
伯妮斯·蒙德贪婪的注视着车窗外的街景,眼中闪闪发光。
“西尔维真美啊……”
她的目光一秒也不愿离开。这就是帝都,这就是西尔维!北大陆最繁华的城市!即使她已经在西尔维呆了一段时间,却还是对这座城市保留着足够的新鲜感。和西尔维比起来,帕彭堡简直就是乡下!想到她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还去帝国最好的魔法学院读书!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赞美女神!
而且她现在穿着华丽的礼服,坐着子爵家的马车,正要去参加女皇陛下的生日晚宴,如此荣幸,这就是母亲说的人上人的生活吗?如果在宴会上她能与某位贵族家的公子看对眼,然后嫁入豪门的话……
想到自己的父亲只是个乡绅,而作为女儿的她却因为拥有魔力可以一步登天成为贵族,她就……
“伯妮斯,别趴在车窗上乱看,没见识。”
就在她畅想未来时,一道刻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扭过头,说话的正是坐在她对面的亲姐姐塔玛拉·麦卡。
虽然只相差两岁,但姐姐塔玛拉已经做妇人打扮——她已经结婚了。对于贵族来说,有很长的时间甄别结婚对象,二三十岁结婚都是常事,但对于平民而言,他们通常很早结婚。
“别这样说,塔玛拉。”她的姐夫,五十多岁的麦卡子爵那双已经浮上老年斑的手握住了塔玛拉·麦卡青春饱满的手掌,已经有少许浑浊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妻子,而是有些色眯眯的看向自己的小姨子。“伯妮斯还是个孩子,又是第一次来西尔维,对这里表现出好奇很正常。”
看着姐夫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伯妮斯·蒙德本能地向柔软靠背中缩了缩身子。
她是孩子,那我呢?你这个老东西的年龄都够当我的祖父了!
塔玛拉不动声色的挡住麦卡子爵的目光。
“你说得对,是我对伯妮斯的管教太严格了。”即使心里有再多不满,她面上却还是只能保持微笑,哪怕被这个老东西碰一下就觉得恶心到想要作呕。
作为长女,塔玛拉深知现在全家都要仰仗于她。她一边得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亲现在每次见她都堆满笑容,态度殷勤,一方面又恶心麦卡子爵年迈好色,却又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她一个平民是万万没机会做他的续弦的。
但是,但是她明明有机会在家享受贵族小姐的待遇,寻找一个年轻的贵族青年结婚,却不得不嫁给麦卡,因为她的妹妹有魔力,而她的堂妹胆大包天的离家出走,家里只有她一个适龄女子可以出嫁!
一想到那个白吃了她家十六年饭却胆敢逃婚的堂妹,她就气的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前方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夫紧急勒紧缰绳,塔玛拉差点撞到伯妮斯身上!
她的愤怒像炸药桶一点即炸:“怎么回事?你到底会不会驾车!”
“夫人,前面有大贵族的马车!”
由于在历史上被刺杀的国王、贵族不在其数,皇宫被下了许多魔法禁制,其中最严苛的一条就是不允许使用任何传送魔法与传送、召唤相关的魔法道具。
印着各色贵族家族徽章的马车在断断续续地驶入皇宫。就在车夫开口的同时,前方的人群有些许的嘈杂,几人看到前方的马车渐渐向路边移动,腾出一条宽敞的车道,一辆印着皇室徽章的华贵马车越过其他车辆进入。
车门打开,衣着华丽,金发绿眼的青年从容而下,但他并没有径直离去,而是转回身伸出手。车内伸出一只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小手,毫不迟疑的搭在他的手上。紧接着,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女走了下来,她穿着繁复的大红色宫廷长裙,宛如晚风中翻飞的玫瑰。头顶黑色小巧软帽上垂下的半透明薄纱遮住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好俊美的青年!好优雅的少女!
伯妮斯怔怔的看着被仆从围绕的两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叫她觉得即使自己来到了西尔维,他们还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想到这里,她都感觉自己身上充斥着泥巴味儿。
“那是安东尼奥亲王殿下。”麦卡子爵说道,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忌惮。
“亲王殿下?”伯尼斯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她好奇地问,“那,那他身边的那位小姐,是他的未婚妻吗?”
“那是有帝国之花美称的贝克尔公爵小姐,她是亲王殿下老师的遗孤。”麦卡子爵说,对于比伯妮斯美貌得多的贝克尔小姐却没有敢露出觊觎之色,他的表情有点让伯妮斯无法理解的古怪,他小声嘀咕:“虽然不是未婚妻,但应该也差不多……”
“姐姐,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呢!好像,好像……”伯妮斯惊奇地说。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她慢慢回过头,果然看到了姐姐变得阴沉的脸。
好像那个逃婚的小贱人!
塔玛拉咬牙切齿,在心中接上了伯妮斯的话。
“听着,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对这位公爵小姐不敬。”麦卡子爵突然变得严肃,“还有,这位小姐有白化病,身体不好,如果不想死,就千万不要去议论她的头发和眼睛。”
两人不管心里想什么,面上都忙不迭的点头。
—
安东尼奥和艾琳进入舞厅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贵族,他们见到亲王来到,纷纷停止交谈,向前与他问好。
一阵寒暄后,艾琳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她保持从容的仪态扫视一圈宴会厅,想要寻找社交圈中相熟的几位小姐,目光却蓦地投入一双水蓝色的双眼中。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少年,这是帝国八大魔法世家帕特里克家族公爵阁下的长子,也是艾琳前世的初恋男友——路易维恩·帕特里克!
艾琳心中暗叫不好,她刚想装作没看到他转身走开,另一个黑发褐瞳的少年端着一杯红葡萄酒有些吊儿郎当的走上前,另外一只胳膊搭在路易维恩·帕特里克肩头,他看见了艾琳眼前一亮,低声喊她:“小艾琳,过来呀!路易在这里!”
这黑发褐瞳的少年便是莱昂纳多家族那位魔塔塔主的次子,也是她前世的第二任男朋友:艾略特·莱昂纳多!
这两个人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一个出现,另一个也在附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艾琳眼皮跳了跳,随后扯出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虽然艾略特·莱昂纳多是轻声喊她,但周围一圈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艾琳没法装作听不见,只能缓缓向他们二人走去。
“下午好,帕特里克少爷,莱昂纳多少爷。”她虚提裙摆,两人也对她还礼。
“艾琳,你最近还好吗?”路易维恩面露关心。艾琳几个月都不肯见他,只礼貌性的回复了几封书信。他以为她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但前段时间妹妹在甜品店遇到过艾琳,说她一点都不像重病的样子。今天见到她面色比以前还要红润,他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我很好,多谢关心。”她语调亲切,态度却礼貌疏远,不复几个月前的亲昵。
这让路易维恩另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如果不是艾琳出了事情,闭门不出,他早就向她表白了。这样不同的态度……难道在这段时间内,她受到了其他人的追求,心已经发生了偏移吗?
“莱德西亚那个该死的小子……不提他了,贵族的耻辱……艾琳,你吓坏了吧,那种事情不会在发生了。”艾略特先是小声嘟囔,然后脸上露出笑嘻嘻调侃的神色,“路易半年后就成年了,到时候就会被陛下封成为骑士了,我们的帕特里克骑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艾略特,你说什么呢!”路易维恩一把拍掉艾略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笑容带上几分羞涩,想去看看艾琳的反应。但对于这个玩笑,她没有羞涩也没有生气,依旧保持着礼包得体的笑容。
“失陪了,两位少爷,我的朋友们在等我。”她虚提裙摆,还未等两人反应,就已经扭头走向小姐们的方向。
背影掩盖了她略带伤感与愧疚的眼神。艾略特,路易维恩是没法保护她的……路易他,是无法成为骑士的……因为他,根本活不到成年。
艾略特看着艾琳离开的身影有点傻眼,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玩笑开的太过分,让艾琳生气了。他看了看有些失落的好友,又看了看已经走进小姐堆里的艾琳,他安慰路易维恩:“没事的路易,你们只是太久没有见有些生疏了,一会你邀请她跳舞,你们一定还会像以前那样亲密的。”
“生疏?我看她是在玩弄你,路易。”一个头发深蓝近黑,眼眸漆黑的少年走到路易身边,“我要是你,一定会离艾琳·贝克尔远远的。有些小姐表面上是淑女,实际上享受那种在花丛中众星捧月的感觉。”
“洛瑞安,你又来了,艾琳不是那种人。”路易维恩脸色不悦,迈步走开,明显并不想理会这少年。
“洛瑞安,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艾琳啊……”就连脾气好的艾略特也感到无语,但他圆滑的性格很快就将话题转向,“对了,我听说霍尔维斯百货商店最近打算售卖新的魔导器,你快跟我说说……”
“伊文斯?你在看什么啊……伊文斯?伊文斯?”
伊文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抹红色的身影,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跳出奔向那个人,就连胸口黄金之眼的印记也变得滚烫起来。他不禁想起希伯特先生对他的质问:
“你到底把生命共享给了谁?”
我……没有啊……我不知道……
而且他在这里感受到了族人的气息,难道西尔维的贵族中有人是他的族人?可是不对啊,希伯特先生明明说……
“伊文斯哥哥!”
伊文斯的注意力蓦地被弟弟在耳边的叫声拉了回来。他呆愣了几秒,看着面前明显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堂弟:“怎么了,普兰?”
“父亲在找你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普兰·伦纳德极力往伊文斯看的方向看去。
“没什么,你不是说伯父在找我吗,我们快走。”伊文斯一把把他的身体扳了过去,却依旧没有阻止普兰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在看贝克尔小姐,你喜欢她!唔——”
他的嘴被哥哥毫不留情的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