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为什么会失去，就要先搞清楚为什么会得到。

我把许诺的话发给了对面，女人这次没再发来大段的文字，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回了句：“好的，我试着问问。”

“她不一定会再回你。”许诺见我盯着手机发呆，忍不住提醒道：“就算她回你，也要好几天后，毕竟秘密可不会那么轻易问出来。”

我放下手机，抬眼看向许诺：“你有什么想法吗？”

“网上关于村田一雄的报道非常多，毕竟他是个名人，但也幸亏他是个名人，想猜出来一些东西并不难。”许诺说着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放大其中一则报道：

“这上面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村田一雄在14岁时开始发表作品，第二件事是村田一雄在他14岁那年搬了家。”

“搬家？”我皱了皱眉：“父母工作调动？”

“我不这么觉得，因为他们还在清水町。”许诺盯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翻译道：“「相比起第一次发表小说，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在我开始写作前的一次搬家，那次搬家对我来说像是一场冒险……」”

念完，许诺又指着百科页面道：“但是百科上面却完全没提到村田一雄小时候搬家的事情。”

“信息出错很正常，毕竟跟村田一雄的成就比，这些东西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许诺沉默地盯着手机，想了想又疯狂点了几下，半晌他兴致勃勃地抬起了头：

“你说得对，想在网上找关于一个人「微不足道」的消息太难，毕竟网上的信息都已经被编辑们自以为是地过滤掉一遍了，所以……”

许诺撇了下嘴：“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找和村田一雄小时候有交集的人问。”

“找人？这也太难了吧。”我抓了抓头发，有些头疼：“他们又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会玩TikTok什么的，那种好歹还可以从中扒出来点信息。他们压根不上网，找都没法找，还是说……你准备直接跑去清水町找人打听？”

“有那么难吗？”许诺歪了下头，再一次把手机屏幕转向我：“记者不是已经帮我们打听过了吗？”

我看见，他的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男人的证件照，照片下面则写着男人的名字：

山本龙平。

“山本？！就是那个在报道里说村田一雄小时候写作困难的小学老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打开地图搜索清水町，把清水町附近的小学全部找出来，然后再逐个查看学校官网，看看里边有没有采访的那个老师就好了。”

说到这儿，许诺起身，去书房把他的笔记本抱了出来，放在桌上，在屏幕上给我展示着清水町的信息：

“清水町常住人口也就九千人，附近的小学只有三所。我查了一下通勤时间，其中一所通勤时间超过一个小时故而排除，剩下的两所，我分别查看了他们的官网……”

许诺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这两所学校都有姓山本的老师，但其中三位年纪太小，一位三十岁，一位三十六岁，一位四十二岁，这三位年纪和村田一雄年纪相近，故而排除。那就只剩一位五十九岁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山本了。”

“可是，你就没想过或许真正的山本已经退休或转行了呢？”我忍不住提醒道。

“想过，但是不重要。”许诺调出报道：“你看看报道时间。”

我凑近屏幕，仔细寻找着上面的日期：“三年前？”

“是的，三年前。三年，对于年轻人来说可能会翻天覆地，但对中年人来说变动却不会太大，毕竟人越老越喜欢安稳。”说话间，许诺便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抬眼对我一笑：

“不过……到底对不对，总要打个电话才知道。”

几秒钟后，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日语……

我听不懂日语，干脆躺沙发上玩着手机。

五分钟后许诺挂断了电话，我慌忙收起手机问他说了什么。

许诺扯了扯嘴角：

“我打电话给这所学校，说我是附近电视台的，想要预约采访山本老师，问贵校能不能腾出时间。”

“学校就问我主要是什么事情，他们这边需要问一下山本老师，看他有没有时间。”

“我说电视台想要做一个优秀教师的相关节目，目前在拟订台本阶段，候选人里有山本老师。因为很有名的作家一雄先生是他的学生，所以就想借此作为引入，然后讲述山本老师的一生。”

我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呢？”

“然后学校就说他们这边会去跟山本老师说一声，稍后给我回电。”

“怎么感觉什么都没说啊……”我话说一半，猛地从沙发上坐起。

不，学校说「通知山本，稍后回电」，就已经是答案了。

如果这个山本和村田一雄毫无关系，接电话人一定会问是哪个山本，或者干脆说学校里似乎没有什么一雄先生的老师。

但学校既然说去通知且会回电，就说明我们要找的那个山本，就在这个学校。

看见我的表情变化，许诺又淡定地吃起来了车厘子：“你好像想通了。”

“但我还有个小问题。”

“嗯哼？”

“为什么你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问有没有教过村田一雄的山本老师不行吗？”

许诺摇了摇头：“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有时候问你问题，你都不乐意回答。那我还指望一个陌生人费心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许诺这人是真的记仇。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许诺无视我的白眼，自顾自地说道：“将问题隐藏在陈述句中，如果不是，对方自然会下意识否定。”

“我懂了。”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了个陈述句：“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超级记仇，原来不是错觉。”

许诺挑眉：“谢谢，这是我的个人特色。”

我张嘴刚要说话，电话又响了，许诺得意地朝我看了一眼，而后接起了电话。

跟上次相比，这次的通话时间明显长了不少。

在我打了三个哈欠之后，电话终于挂断。

而许诺，也不像先前那般轻松，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这才开了口：

“在村田一雄出名后，作为他的老师山本，接受了许多次采访。借着村田一雄的名气，山本也逐渐觉得自己成了名人，于是为了更好地应答记者们的提问，他收集了许多关于村田一雄的事情。”

“似乎是近几年村田一雄渐渐隐退，记者们对山本的采访也逐渐变少，听到我说要做优秀教师节目，山本一下子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村田一雄的事。”

“就是很多都是真假参半或者极度夸张，但我从中提取出三个关键的事情。”

“第一，村田一雄小时候写作非常烂，不仅仅是写作，大多数科目都不太好，但他足球踢的不错，所以他梦想是当运动员。”

“第二，村田一雄全家在他十四岁那年，从清水町的北部，搬到了东部。学校和工作地全都没变，只是从北边搬到了东边。也不是像大众家庭那样从郊区搬到市区，而是从郊区搬到了郊区。”

“第三，村田一雄有个姐姐，叫村田美子。但在他们搬家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村田一家对外声称美子重病而死，甚至还搞了个下葬仪式，但是有几个和一雄关系比较好的孩子却说美子没死而是失踪，下葬是做戏给外人看的。因为相比起身体情况，美子比一雄要健康得多。”

……

许诺的话让我逐渐也皱起了眉头：“失踪没有报案，反倒是为了掩人耳目搞了个葬礼。那这么说的话，村田家突然搬家，大概率和他姐姐有关。而村田一雄，也是在那之后，突然拥有了天才般的写作能力。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上下翻看着私信：

“你看这一段……”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只知道他现在整天跟疯了一样在家里打转，他一边打转一边嘟囔着「到底是谁偷走了我的灵感？我要去那个地方看看，不，不行，我不能去，我不能看，我可能会死……」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能去，不能看，会死……”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的大脑里慢慢浮现：

“村田美子因为看到了什么，死在了他们的旧居里，而这之后……村田一雄获得了创作能力。但是……”

我扭头看向许诺：“但是……「偷」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用姐姐生命换来的灵感，还能被替换？”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我就猜到了答案。

能啊，当然能啊。

他能用姐姐换灵感，别人当然也能用弟弟换灵感。

灵感既然不是天赋，而是一个「物品」。

那么所有人都可以拥有。

所有人就都有机会拥有。

毕竟，代价不过是亲人的命罢了。

那么，被「偷」走灵感，日渐崩溃的村田一雄要怎么做呢？会怎么做呢？

“你的粉丝……”

“我的粉丝……”

我和许诺齐齐开口，而后一起说出那个答案：

“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