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悯猛灌一口酒,洇湿胸口大片衣襟。
凉风习习,清楚闻见股股幽香从身侧传来,他道:“今日受了委屈,明日还是什么时候讨回来。”
颜卿将耳侧碎发往后拢,笑道:“我像是那种受不得委屈之人吗?”
像是听见天大笑话,谢悯哂笑两下,随意将嘴角酒沫拭去,道:“若是你在给我敬酒之前没给那人下毒,我倒还信。”
“那你还问。”颜卿浅笑,道:“可是你一个都动不了手啊。”
谢悯不理她,走到石阶上坐下,语气带了万般无奈,道:“金笼囚雪骨,鲛绡缚琼霄。来日你水涨船高,又未必不是我这般隐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谢疏淮这个冒牌世子,你风头越盛只会比我更多。”
“你功夫练得不错。”颜卿见他长腿长脚坐那,突然这么来一句。
谢悯双手撑地后仰,月下银光撒在脸上,道:“还有呢?”
见有人路过,颜卿往他方向进一步,弯腰挑眉道:“总不能说人也不错吧,我可没看出来。”
“多看看不就知道了。”谢悯直起身,拉近距离,眉眼里尽是戏谑和凶狠糅杂,“你说呢,阿玖。”
阿玖是颜卿乳名,她出生正好是九月九日巳时。
颜卿丝毫不意外谢悯将她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但听见“阿玖”二字时,还是晃神片刻。
“人也挺不错的。”颜卿直起身收回视线,道:“混账无赖花花公子演挺好,若不是我知道定南王世子早没了,说不定也看不出来。”
“夸我还是骂我呢。”谢悯看着她侧脸,道:“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好话。”
“看你怎么想咯。”颜卿笑道:“心是好的自然听什么都像是好话。”
她在谢悯身边坐下。
“你想进朝堂。”谢悯抬首看向天上圆月道。
“谁不想荣华富贵,我也想升官发财。”颜卿面色平静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哈哈。”谢悯喉间溢出丝丝笑意,道:“你怕是想把这朝堂搅的风云动荡,通缉犯去谋官,谁信。”
“你信啊。”颜卿垂眼,哼笑:“你一个敌国王爷,潜伏在我国当奸细,总不能是想进大隆朝堂谋官吧。”
“我扮个世子都是本色出演,下乡体验生活。”谢悯道:“过一过大隆百姓生活,还能遇上你这么个妙人,还成。”
“是吗。”颜卿起身抖了抖衣裙,“你也挺能忍,这京城对你没好哪去。你看今晚都气发火了,心里怕不是恨得牙痒痒。”
“牙尖嘴利。”谢悯扯住她袖子,道:“大晚上你还要去干什么坏事。”
“回家啊。”颜卿盯着衣袖上那只手,道:“难不成真陪你去杀人,做现场人证?”
她将袖子使劲一扯,眯眼道:“王爷对别人动手动脚就算了,少拉扯我。”
布料从谢悯手心抽离,摩挲几下,他道:“就拉扯过你一个。”
“你嘴里有句实话嘛。”颜卿见谢悯懒洋洋起身,道:“都本色出演了。”
谢悯弯腰凑近她,道:“若我这句话属实,你该当如何?”
颜卿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清晰感觉到呼出的热气,泛起丝丝痒意,她不动声色转过头,道:“那我只好恭喜王爷洁身自好咯。”
简直难对付。
用在她身上的话总是能在下一句原封不动还回来,看上去好说话,惹毛了就说不定哪天就暗中下套。
谢悯和她肩并肩同行在大街上,地上拉出两道人影,一高一矮,道:“说不定咱俩走的路最后是殊途同归呢,投诚我说不定能更快办成你心中所愿。”
“你这就怕了。”颜卿斜斜觑他一眼,眼角自带笑意,昏光下又娇又媚,道:“我怕你把我拆骨吞腹,卖了还帮你数钱那种。”
谢悯猛然把她压在墙角,一手钳制双手,一手掐在脖子,以往没感觉手下肌肤细腻如玉,今夜只觉握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发狠地道:“你就不怕太子了?当初掩盖容貌,怎地见了太子就什么都不遮遮掩掩了。还是说,真乐意用这身皮肉去他那讨赏。”
颜卿面不改色,轻而易举抽出一只手,转眼间,攻守易换。
她将他按在墙上。
她掐住谢悯脖子,大拇指玩味地按压喉结,听他发出一声闷哼,揶揄道:“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见谢悯如此模样,颜卿起了逗弄之心。
她微微倾身,双唇贴上他喉结。
谢悯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自觉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失神万分。
等反应过来后,见颜卿站在身前一脸调笑看着他,热血上涌,用力捏住她手腕,咬牙切齿:”你······真是好样的。”
“多谢夸奖。”颜卿笑了笑,她一个杀手自然对贞洁不放心上,甩开他手,道:“我这人向来做什么都挺优秀的。”
“真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谢悯眼底一片阴狠,道:“不怕我杀了你。”
“彼此彼此,以后少对我动手动脚,你也不会是个随便的男人。”颜卿阴森道:“你疯,我也疯,两个疯子杀起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两人间无声对峙半刻,谢悯眨眼间收起狠意,恢复浪荡,“逢场作戏,可别真是看上我了。”
“少对着我发呆。”颜卿不屑一笑,道:“说不定,万一到时候真被我迷住了。”
“还真是脸皮厚,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谢悯绕开她往前走,“轻薄人的事你可大胆多了。”
月上梢头,一声鸟叫在枝头扑朔迷离。
二人一东一西向街巷走去,缓缓融合黑暗。
第二日,京城就有人开始办丧事,传言说酒厥而亡。
谢悯一个人在仰春楼雅座吃酒。
宁寒给他倒酒,道:“殿下你都看好一会儿了,这人死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悯收回视线,将杯子酒喝完,道:“酒量不行容易喝死人啊。”
刚放下杯子,余光就瞧见颜卿正打算进楼。
他拿起一根筷子使内力朝她丢去,颜卿察觉不对,巍然不动收回脚步,后一秒一根筷子直直插在地面。
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岁婵衣吓得捂住嘴。
颜卿抬首看见谢悯撑在窗棂上,坏笑地看着她,甚至朝她挥挥手。
谢悯见她进楼,吩咐宁寒多加两双筷子。
碗筷刚摆好,就响起敲门声。
颜卿一言不发越过他,自顾自坐在主位,将岁婵衣直接按在座位上,捡起筷子,道:“王爷今日好心请我吃饭?”
谢悯双手环臂,斜靠在门上,单脚站立,另一只脚尖点地,好笑地看着她,单手一摊,道:“吃!我请客,吃多少随意。”
见颜卿也不和他客气,他走向客位坐下。
“味道不错。”颜卿专门夹了块谢悯面前一道菜,故意问道:“你吃啊,王爷。”
“真来吃饭了。”谢悯拿起桌上被她抽走一只筷子,还剩单只的筷子敲了敲碗边,“当日李赫之死,闹到皇宫里去。现在看来,归远之和娜吉第一次见面情形,消息是你透露出去的,对不对?”
“王爷可别乱说。”颜卿放下筷子,喝茶清口,道:“不然我也能胡说这仰春楼伙计都是你兵,还有那定南王府遣散的戏子更是精锐。”
“谁信呢。”谢悯眸中森寒,“我们彼此就不能多点信任。”
颜卿面上溢笑,身子后仰,“信不信任的我不知道,但人言可畏我知道。”
岁婵衣吃好后出去和宁寒一起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