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一场暖。
岁婵衣开始为颜卿准备夏衣。
按照惯例,建宁帝每年会提前前往紫明行宫避暑,得了钦点的大臣家属也可一同前往。
“殿下,我怎么总觉得此次去行宫有种不好的预感。”宁寒坐椅子上擦拭剑身,道:“这皇帝态度最近让人摸不着头脑。”
“随随便便让人揣测清楚了,脑袋早就交代在龙座上。”谢悯对着木桩打拳,平静道:“皇帝有意无意在给归远之放权,朝堂上明争暗斗,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已经蠢蠢欲动,这回不简单啊。”
“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宁寒透过剑身看到谢悯眉眼,道:“还是说我们该顺势而为,趁乱拿下,一举占领大隆。”
“还不是时候,没这么简单,恐还会有变动。”谢悯用湿帕子擦尽汗渍,大马金刀坐下,“皇帝最近私下召见齐国公很是频繁,本该春猎事件总该有个人担责,可他就这么揭过,反倒是太子对慕容峥失了信任,这是在光明正大的挑衅。”
“端看齐国公该如何选择了。”宁寒道。
“其实还漏了一个人,昭宁公主。”谢悯确实现在才想到这个人,没见过几面,但细想起来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麻烦,缠人,爱装柔弱,总是喜欢在他面前装晕,谢悯对此极不耐烦,想掐断她脖子。
但这位昭宁公主驸马却是中原副将楼悠止,不过是表面夫妻罢了。皇帝特意下旨昭宁留在京城,一年下来两人见不到几面。
“可我看着昭宁公主和太子走得很近啊。”宁寒将外套递过去,道:“难不成她是假意和太子相交。”
“她就是太子的人。”谢悯边走边穿,“这驸马应该是太子手笔,让昭宁公主留在京城,才是皇帝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看起来,太子真要逼宫,胜算相当大。”宁寒一张嘴喋喋不休,“太子一上位,第一个处理的自然就是我们,这情况对我们大不利啊,殿下。”
谢悯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盯着宁寒,不禁想给他嘴巴缝上会不会安静些。
最后还是放弃这个想法,他笑了笑,“武贵妃不是吃素的,归远之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我总觉得精彩的还在后头。”
往外走路上,有人给谢悯弯腰见礼,他一一点头示意。
“去仰春楼看看。”
去仰春楼要经过甜水巷。颜卿白日不好在府里和牧良见面。
“老师要我找什么,这东西在皇宫?”颜卿手里拿着图纸,上面是一个盒子,材质特殊,牧良也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牧良四处张望,确定没人才道:“主公没说多的,只让你赶紧入宫,不然她会采取强硬措施想办法送你进去,这东西说是皇上才知道放哪。”
颜卿自从入京后,和紫樱见面少了。
联系依旧在,随时会派人监控她,询问进展如何。
牧良就是中间联络人,练得一身好轻功,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知道了,下一次我会给个交代。”颜卿将手中图纸折好再撕成碎片,冷道:“急什么。”
甜水巷人鱼混杂,这条街上多是商贩和各种铺子,白日更为热闹。
谢悯穿梭在人群中,难免会磕碰到,刚被撞翻肩膀,抬眼就瞧见熟悉的侧脸。
宁寒循着他视线望去,诧道:“调戏你的·······”
谢悯一个眼刀过来,宁寒连忙捂住嘴。
颜卿在角落和牧良交代完,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手掌为刃,劈风向后,谢悯精致接住她手腕。
“好巧啊。”颜卿瞬间切回人畜无害模样,“怎么不出声?”
“这不是不想打扰你约会嘛。”谢悯感觉道指尖脉搏跳动,还没待细细感受,主人已经弯转抽走,“我来的不巧?”
颜卿将目光移开,随意道:“王爷说笑了,谁能瞧得上我这种孤女。”
“颜姑娘文才卓绝,相貌无双,何必妄自菲薄。”谢悯捻下她碎发上碎花,“我亦见姑娘追求者不少。”
“这种事情我一向凭感觉。”颜卿朝安静点地方走去,“必须要找个和我相貌不相上下之人才行。”
谢悯笑笑,道:“凭感觉还这般现实。”
“丑的下不去口。”颜卿冷笑,道:“不像王爷,喜欢口味重。”
谢悯当即知道她在嘲讽他之前,道:“怀念了?其实也就你丑的入我眼了,没有人比你丑了。”
颜卿不怒反笑,道:“但我始终觉得你入我眼还差些。”
二人远离喧嚣,便也该作分别,颜卿对着谢悯道:“王爷是个大忙人,我就不作叨扰了。”
“不忙。”谢悯伸手拦住她,“行宫避暑,太子把你带上,忙起来顾不上你,你一个人不安全,到时候我拨两个人给你?”
他没有直接询问她会不会去,而是十分肯定太子会将她带上。
颜卿看他半晌,勾起唇角,“太子和越王水火不容,越王到时候怀疑上你该如何?”
“怎会,越王这人怜香惜玉,对你尤其赏识。”谢悯道:“我们这交情还不至于水火不容吧。”
颜卿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看清今日和她见面那个人没有?”宁寒摇头,谢悯陷入沉思,二指习惯性相互摩擦,忽而抬眼,“是他。”
“无妨,我记得。”谢悯玩味地笑道:“她果然背后有人,回去之后我将那人画像给你,去查查。”
颜卿跟在太子身边后,出谋划策,每件事都预料相差无二,这让太子对她更为看重。临近避暑一事,太子果然着人传话,让她一同前去。
一如往日,颜卿出去办事,伴黄昏而归。刚进去就瞧见岁婵衣满脸欲哭无泪。
有客到。
她轻轻拍拍岁婵衣手背,带着安抚人心的坚定:“没事,下去吧。”
图泽手持拂尘,端坐在客位上,开口:“这茶不错。”又道:“皇后娘娘听说太子收了个能人,感念姑娘才情,特派咱家送来谢礼。”
说罢,打开搁置在身旁的三个箱子,金银珠宝在灯光下耀眼逼、人。
颜卿将情绪尽收眼底,躬身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劳烦公公辛苦跑一趟。”
“颜姑娘听说孤身一人在京城。”图泽拂尘扫到另一边,上下打量眼前人,“此前春猎上皇后娘娘就对你印象深刻,只是不知那日三殿下找姑娘所谓何事,有什么太子能够帮上的,尽管开口。”
怀疑她是归远之那边的人。
颜卿挺直脊背,目光静静落在图泽身上。
图泽道:“听说你会武,这可难得。皇后娘娘有话,若是你忠心不二,自会保你日后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我只是择心而从,顺天命之主。”颜卿颔首道:“我别无所求,做个纯臣就好。”
图泽听她这番话捂嘴发笑,奸细的嗓子在房里尤为突兀。
边笑边出门,直到消失不见。
颜卿一一拂过珠宝,拿起根金簪观赏。
岁婵衣见人走后连忙跑过来,进门惊呼,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银珠宝。颜卿随手一挥,让她带下去放角落里吃灰。
前往行宫当天,浩浩荡荡。
颜卿跟随在太子队伍当中,身后突然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溜须拍马屁涌入。这样出场方式除了他还有谁,喧宾夺主,也不怕玩脱手。
谢悯和归远之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平日打扮鲜艳,因着条件好,整个人俊美妖冶,活像是个招蜂引蝶的小倌儿。
今日倒一袭淡装,墨发半束,鸦睫半垂时便在冷冽中沁出一缕浑然天成的秾丽,引得宫女羞红了脸。
“真好看,虽然世子不学无术,荒淫无道,贪生怕死,游手好闲,但这脸确实没的说。”小宫女道。
颜卿面无表情道:“他口味重,喜欢丑的。”
小宫女专门派来服侍颜卿,见她不摆架子,好说话,主动和自己搭话,嘴巴就像开闸一样,叭叭个不停。
“大人,你和世子好像很熟的样子,你们认识吗?”
颜卿道:“不认识。”
小宫女坐在马车内,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伸出脑袋朝后看,闷声道:“但是世子我感觉人还挺好说话的样子,升官也没怎么喜欢在人前拿乔。”
颜卿把她说的每句话都在脑海里和谢悯对比,发现没一句话对得上,最后得出定论——伪君子一个。
归远之见颜卿进太子队伍,摇头叹息,对谢悯道:“太子好看还是我好看,我比太子哥哥差吗?”
不然为什么好好一个女子,要去太子手底下办事,他是真心惜才。
谢悯诧异看向归远之,心里暗自翻白眼,“一个比一个丑。”
归远之不可置信回头,“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如此侮辱人,谁见到我不说一句玉树临风。”
“我看你倒是心大。”谢悯跃身上马,道:“危机四伏,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生死有命。”归远之唰一下打开折扇,无所谓道。
谢悯歪头吹哨,又恢复此前歪佞邪气。
宁寒刚好上前,道:“三殿下,贵妃娘娘让我帮忙给您递话——万不可随意。”
归远之正好脚一滑,还好宁寒眼疾手快接住他,他猛抽一口气,心有余悸道:“阿珩,多亏你手下,吓死我了。”
谢悯无语,“你这性子随谁啊?武贵妃怕时常被你气的半死不活吧。”
归远之汗颜,确实如此。武贵妃经常感叹他有帝王之才,无帝王之能。
颠簸至近黄昏才下马车。
颜卿刻意落在队伍末尾,不动声色打量周围。
大多数人都面带肃色,队伍人数明显比出发之前多了三倍,看似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在做好准备。
太子有备而来,谢悯又如何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