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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风雨欲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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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戈壁,靠近军营处还有一片草原,马儿在谢之翎的驱使下并不减速,依然撒足狂奔。

“冷不冷?”

耳后传来谢之翎的声音,玉问泉忍不住抖了一下,好在路途颠簸,并未被察觉。

“还好,快到军营了吗?”

“嗯,再一会儿就到了。”

玉问泉已习惯了昏暗的月色,慢慢能看清前方的路。

她看见自己置身于广阔天地之中,这里不是京城,没有高楼广宇遮挡天际,不必因为道路拥挤而不敢骑马,似乎压在心头的苦闷似乎也消散了些。

“谢之翎。”

“嗯?”

“能否在草原上多跑会儿?”

谢之翎闻言,抬手勒住缰绳,马儿嘶鸣后停在原地。

周围的风都消失了,玉问泉忽然觉得有些燥热。

“不想回营里?”谢之翎怕她不习惯同一群男子待在一处。

玉问泉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少见这样开阔的景色,想多看会儿。”

谢之翎借着月色看她,她眼睛微微睁大了,瞧着有些兴奋,并不似又冷又疲的模样,于是放心地重新坐直身子,低声道:“那便带你跑一跑,累了要同我说。”

他声音刻意压低了,平时清亮的声音变得厚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但并不疯狂,待玉问泉点头,他才驱使马儿又跑了起来。

这一次由谢之翎选好方向,不再拘着马儿的蹄子,速度比先前竟然更快了。

玉问泉坐在马上,眼前的景色被颠得有些模糊了,风撞在脸上,压得她连呼吸都不顺畅。照理说该害怕的,但身后温热的身躯似铜墙铁壁般牢牢守护着她,让她胆子愈发大起来,不满足于前方无垠的草原景色,竟然还左顾右盼起来。

深夜旷野中的两人一马肆无忌惮地飞奔,仿佛要冲破这天地。

玉问泉被谢之翎圈在身前,马儿狂奔颠簸,她转头去看他,风将发丝扬起,覆在她脸上,透过发丝缝隙,她看见他唇边的梨涡,又深又圆,像两盏酒,她觉得自己面皮发烫,有点晕——是醉了吗?

不远处的军营中,石大塔叉着腰在营门前徘徊良久,有士兵上前搭话:“石叔,谢之翎怎么还未回来啊?白日里我观天象,今夜怕是会落雨......”

石大塔也不知二人在外做什么,只好道:“让你收拾的帐子收拾出来没?”

“都收拾好了。”士兵答道。

石大塔从鼻腔里哼出气来:“让守夜的兄弟们都机敏些看着,谢之翎要是带他夫人回来了,就安排进帐子里歇息。”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黢黑的天空,今夜的月色极淡,确是要下雨的样子,于是又叮嘱那士兵,“将被子挪些出来备用,夜里冷了自己去领被子。”

“是。”士兵应声。

这夜远在京城的陶穗安辗转难眠——父亲已多日不归家,同僚们都说不清楚他是因何事被留于宫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搅得陶穗安愈发心烦,索性披上衣裳推开窗透气。

若是平日里,这会儿天边该泛起微微白光了,可这场雨却将白日漫得如长夜般昏暗。

陶穗安洗漱完,早膳都没用就出了府直奔锦花阁。

顾巧巧急匆匆赶到饭厅见陶穗安,看到她好端端坐着,闷闷不乐地喝粥,这才放下心来——玉问泉离京前托人给她带过话,陶穗安性子跳脱,定要看顾妥当才好。

“这是怎么了?”顾巧巧上前,托起陶穗安的脸捏了捏道,“谁惹我们陶小姐不开心了?”

陶穗安见了顾巧巧,忙放下手中的碗,将屋里的丫鬟都挥退了出去,这才拉着顾巧巧的手道:“巧巧,我爹已好几日未回府了,我知晓你为泉儿做眼线生意,若非事情紧急,是绝不敢来打扰的......只是此时我真的寻不到他法了,能否替我问一问父亲现下是否安好?”

她平日里总挂着笑的脸,此时却眉头紧蹙,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此事顾巧巧倒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她犹豫了片刻,便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都说了。

“前几日皇上召陶大人进宫,为的是将你送去兀须和亲之事......”

陶穗安倏然睁大了眼:“我与兀须和亲?”

顾巧巧点头:“兀须点名要官宦家的娘子,而朝中官宦家中,适龄的只有你与大理寺少卿梁途之妹梁今......”说着,她蹙眉叹气道,“可那兀须使臣又说他们司相喜好脾气泼辣的,这婚事自然便落在你头上了......”

“那爹爹......”陶穗安讷讷道。

“陶大人宁死不从,眼下被软禁于宫中,日日跪在殿前求见皇上,想为你求情。”

顾巧巧的话如晴天霹雳将陶穗安打得心神不宁——皇上怎么就选中自己了?爹爹那么怂的人,怎么此时却硬气起来了?

“兀须此番求娶,便是想将手伸入朝堂,如今谁家娘子嫁去了兀须,便也意味着这家人的官途到此为止了,皇上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家继续留在朝堂做隐患的。”顾巧巧将分析说与陶穗安听。

陶穗安眼眶通红,担忧道:“若是爹爹执意不肯让我嫁,皇上会如何处置?”

顾巧巧抿了抿唇,似是难以开口说。

陶穗安拽着顾巧巧的袖子道:“巧巧你说吧,我能承受住。”

顾巧巧只好轻叹了声道:“若是陶大人不肯,皇上有的是法子给他定罪处死或流放,届时再将你送去兀须和亲便无阻碍了。”

陶穗安觉得眼睛酸极了,忍不住眨眼,却感到脸颊划过一串热泪。

顾巧巧不忍美人落泪,便安慰她:“泉儿离京前曾叮嘱我,若是京中出事,定要护住你,我不会让你嫁去兀须的,待真的走到那步,我会在和亲路上将你换出来,只是假新娘嫁入兀须定还是会被发觉,若是引起两邦争端,遭殃的还是百姓,是以此法不到万不得已便用不得......”

陶穗安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刺痛使她头脑清醒。

她沉默着回了陶府,静静地在窗边坐下。窗外雨丝飘入,打湿了她的发梢,她却恍若未觉,下人们来劝她用膳,她也充耳不闻,枯坐至天黑雨停,再枯坐至天亮朝阳升起。

“沐浴更衣。”她喉咙嘶哑,下人们忽然听见她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间都愣着不动。

“我说,沐浴更衣。”陶穗安又说了一遍,下人们这才四下散开忙活去了。

今日上朝仍未见陶大人,游竹照蹙眉走出宫门,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是薛观鱼。

“游大人,今夜是否有空手谈一局?我今日得了一新榧木棋盘,正愁无人对弈。”

游竹照垂了垂眸子,想起自上次含萃楼一别后,陶穗安便再未约过自己下棋,恰在这几日,陶大人也凭空消失,实在蹊跷。

“本官家中还有事,今夜怕是没空了。”游竹照拒绝了。

薛观鱼颔首,而后上前两步,轻声道:“我新得了些陶大人的消息,事关重大,无确切证据便不敢呈报御前,只好先同游大人说,若是游大人能将此事查清便是最好了。”

游竹照闻言,重新看向薛观鱼,正要答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响动,宫门口来接自家大人的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谁啊?这是要闯宫?”

“是太府寺陶大人家的小姐,跪在宫门前求见皇上呢,也不知是为何......”

“陶小姐?那出了名的泼皮娘子?在京中闹一闹便罢了,还敢上宫里闹?胆子可真大!”

游竹照听了,只好匆匆对薛观鱼道:“今夜我会赴约。”而后便转身向下人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拨开人群看过去——真的是陶穗安。

她挺直脊背跪在宫门前,没戴帷帽,脸上尽是坚定。

游竹照上前两步,喊她:“陶小姐。”

陶穗安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过去,见是游竹照,她似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迅速收回目光,低头跪着。

游竹照不知这是为何,只好又上前两步,发觉自己并没有头晕难受的症状,这才继续道:“陶小姐要见皇上做什么?是陶大人出事了吗?”

陶穗安充耳不闻,依旧僵硬地跪着。

游竹照试探着慢慢靠近,直到半跪在陶穗安面前才停下——这是他目前能与陶穗安达到的最近距离。

“如此跪在宫门前,便是逼迫皇上见你,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不仅无法面圣,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不若你告知我你要做什么,我替你去求见皇上。”游竹照道。

陶穗安抬头看向游竹照,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却带着倔强,嘶哑着嗓子道:“不劳游大人费心,只是家事,就不牵扯游大人了。”

游竹照闻言,有些怔然。

他自然知晓陶穗安女扮男装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像他这样无法同女子亲近之人,只会耽误她,她这样勇敢又明媚的女子,该配良人才对。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陶穗安不再约他下棋后,他便也默认不再联系她。眼下陶穗安遇到了困难,他想施以援手,却被冷硬拒绝,她的态度是他始料不及的。

可陶穗安不顾众人眼光,毅然跪于宫门口求见皇上,定是出了大事,游竹照无法坐视不理,正要再劝,却见宫内出来了几个公公。

“皇上已允了陶小姐的求见,请吧。”公公们让开一条道来。

陶穗安正欲起身,却因为跪得太久,腿不听使唤,快要跌倒时,感觉手臂被人扶住。

“游大人?”陶穗安惊讶地看向游竹照扶在自己肘上的手。

游竹照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还是陶穗安先回过神,将他的手掰开,一瘸一拐地跟着公公们进了宫门。

游竹照回府时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路,脸上的讶然之色不减丝毫,直到换了衣裳还在看手。

“大人,宫里来消息了。”下人进门禀报,游竹照这才将目光从手上移开,看向那小厮道:“说。”

“陶小姐入宫面圣,言明自己倾心于兀须司相,求皇上赐婚......”

“什么?”小厮话还未说完,游竹照便不可置信地起身站了起来。

小厮顶着自家大人的压力继续道:“此事陶大人不肯,递了请辞折子,想辞官带陶小姐出京远走。”

游竹照这才反应过来,陶涵这几日不上朝多半是为此事被皇上软禁了,陶穗安不嫁便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可能,所以她才主动面圣求旨赐婚......

“皇上怎么说?”

小厮摇头道:“皇上尚未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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