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刘三火拿着两支注射器走近，在耿童面前缓缓蹲下：“眼熟吗？”

耿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太熟悉了，他过去不知道缴获了多少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人进戒毒所，正是因为他见过多少人被那玩意儿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才会在这种时候被冷汗一层一层地打湿后背。

“虽然说纯度不算太高，但也能卖个好价，”刘三火将套着注射器的盖子打开，给它排了排空气，“我知道你们干这行的人最恨的就是毒|品，但你人现在在我手上，我呢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

耿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反抗的情绪：“刘三火，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刘三火闻言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遭天谴？你们警察还信这个？我怕什么，我干过的坏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

“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三火：“怎么样？那当然是让你不爽喽——选一下吧，左边还是右边？”

耿童沉默不语。

刘三火大发慈悲地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一次拿两支，你应该知道这玩意儿的市场价有多贵，两千多一支的海洛|因给你们用真是太浪费了，所以这两支里有一支是维生素C。”

耿童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他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的一切都仿佛从另一国度传来的一样。

刘三火：“耿警官，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耿童久久没有说话，紧盯着刘三火手里的那两支针剂。

可笑的是他现在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赤手空拳是敌不过子弹的，钱茂腰间别着那把□□，他不敢赌也不能去赌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一旦他开始反抗，刘三火很有可能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七直接按着他给他注射毒|品，要是反抗剧烈，钱茂的枪就会瞄准他的脑袋。

他们不能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些事情的真相还没弄明白，现在就死未免太草率了。

他们要让袁知许沉冤昭雪，要让刘三火遭报应，要亲眼看着钱茂蹲大牢，坚决不能现在就死，但也不能屈辱地以傀儡的方式活成一个被毒|品弄得不人不鬼的东西。

还有......

他要等，要活着见到邢辰，他要亲口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要看看邢辰的心，他想知道邢辰到底是不是叛变了，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选择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是线人费不够吗，是自己不够真心吗，还是被威胁了？既然选择叛变，又为什么要说喜欢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夜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他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想问。

但现在他被绑着，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

能赌吗？赌钱茂的枪里没有子弹，赌刘三火手里拿着的不是毒|品。

不能。

刘三火见他半天没说话，便道：“很难做决定吗？耿警官。”

耿童额头上划下一丝汗珠。

而此时此刻解重楼出声替他做了决定：“两支都给我吧。”

耿童终于回过神，怒吼道：“你疯了！”

解重楼的声音却无比镇定：“刘三火，你让我们做决定，没说必须一人一支吧？”

刘三火很满意这样的谈判结果，转过身去看着他：“解警官，你很会钻空子。但是......我很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人，看样子你是想替你的好队友分担一点儿压力，对吗。”

耿童的骂声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妈|的，解重楼你神经病吗！瞎逞什么英雄！”

“我神经病还不是跟你学的，”解重楼说，“两年前你替我吃了一颗子弹，今天我帮你扛一针，算咱俩扯平。”

“靠，那能一样吗！那他|妈的是毒|品！”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能骂的词都骂了个遍，也没能撼动解重楼半分，如果不是现在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着，耿童能直接冲过去给他两个大嘴巴让他清醒一点。

刘三火笑道：“耿警官，别骂那么脏，我觉得你这位朋友特别识时务，是个能处的，你可别让英雄寒了心啊。”

耿童彻底怒了：“刘三火，你有什么不满的全都冲我来！当初抓你的人是我审你的人也是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不准动我战友！”

“是吗，”刘三火歪了歪脖子，“可惜了，解警官做决定的速度比你更快，而且——我很想看到他染上毒|瘾之后你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是把他当成犯人呢，还是把他当成你口中所谓的好队友呢。”

在耿童的怒吼声里，刘三火一把捞过解重楼的胳膊，利落地将袖子捋了上去，眼也不眨地打进了第一针。

紧接着就是第二针。

房间里传来解重楼痛苦的声音，几秒钟后便没了声息。

刘三火把注射器丢在地上，双手插兜如胜利者般洋洋得意地看着耿童：“很抱歉地告诉你，其实我刚刚撒谎了，两支都是海洛|因。”

耿童死死盯着他，眼里直冒红血丝，忍住眼眶里泛上的酸涩一字一顿道：“刘三火，你最好给老子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老子他妈不亲手送你下地狱，就不配做个男人！”

新仇旧仇，耿童真是恨透了刘三火。

刘三火见他如此，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好啊，我等着呢！不过你真该庆幸你的好队友救了你一命，现在轮到你欣赏他醒来之后到处找毒|品的样子了，到时候我会准时来给他续上几针的......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坚持多久，你要是不疯，我刘三火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刘三火又补了一句：“耿警官，你干缉毒的，应该见过吧，有瘾的人在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可是会吃人的，哈哈哈哈哈......”

74、

离开的时候，刘三火让钱茂给解重楼和耿童分别松了绑，然后把他们锁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小房间里。

耿童被松开的那一瞬间腿猛地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他不是没力气了，是心慌了，然后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解重楼从地上拽起来，跪在一堆碎玻璃上拼命摇晃这个傻子。

他见过很多吸|毒的人，有人受不了毒|瘾自杀的，有人在上头的时候杀掉家人的，总之都很狼狈。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他急忙用手扒开解重楼的眼皮去看瞳孔，确认这个人还有一口气，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

他换了个姿势靠墙坐下来，把解重楼放平，让这个神经病躺在自己腿上，垂眸的时候眼泪轻轻掉在解重楼的左脸。

这个人过去很高傲，还有点小聪明，是个何等意气风发的人。

耿童下意识摸了摸解重楼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他有点后悔了。

不做缉毒警察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看着最好的朋友深陷泥潭？

“神经病，”耿童哽咽地开口，“不是说好了任务完成立马调岗吗，我都给局里打好申请了，调你去扫黄大队，你为什么......”

一小时后解重楼开始清醒了，但不能说是清醒。

准确来说，他出现了四肢剧痛、不断挣扎、浑身发痒、殴打他人等一系列戒断反应。

耿童想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动，得到的结果是两个人在这小破房间里打了一架——解重楼先动手的，拳拳到肉，甚至上嘴咬人，完全不管眼前的是谁，敌对情绪严重到耿童完全无法控制他，为了不被打死，为了不让解重楼出现自伤行为，只能上手按住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精疲力竭的时候，解重楼忽然找回了神智似的，停了手，晕晕乎乎地要往地上倒去。

耿童心里一揪，稳稳接住了他，但却由于体力几乎耗尽，又被解重楼的体重带着摔在了地上。

“你，醒了？”耿童问。

解重楼摇摇头，脑子一片空白：“嗯......”

完全是无意识的嗯了一声而已。

耿童嘴角挂着血：“你刚才差点把我弄死。”

解重楼这个人天天张口闭口我弟弟，真出事了却也只知道冲在前面替朋友遭罪。

“你别折腾了，再折腾咱们两个必须死一个才行，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力气这么大，是不是故意报复啊？差点要了我半条命。”耿童声音说不出来的哽咽，他按着解重楼的肩膀让这个人靠在自己身上，“二十四小时联系不上，局里的人会派人找我们的。”

解重楼睁着眼，眼神空洞。

耿童伸手拨了拨他额头汗湿的头发：“我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进去我说的话，事已至此做什么都没用了，你得扛下去，刘三火既然这么做，说明傅强和张东伟的交易应该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他绑了我们，又不急着杀我们，应该是想拿我们要挟警方，或者跟傅强邀功请赏。”

解重楼只是浑身无力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

耿童啧一声，目光落在一旁散落的麻绳上。

他把解重楼又绑了起来，任由他在怀里挣扎，时间缓缓过去，解重楼终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和他对着干，安安分分地睡着了。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耿童微微仰起脸，倔强地把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然后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和解重楼一起等死。

而在城市的另一边，邢辰找不到耿童，最后咬咬牙，堂而皇之地往公安局生活小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