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五个人,两男两女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狗是一条黑黄毛土狗,应该是哪一辈的先狗串过柯基,腿有些短。
小狗毛色暗沉,还有些脏污粘结,在黑衣男人的臂弯里没什么动静。
黑衣男人抱着狗快步上前。
“狗怎么了?”沈淮序示意男人将狗放下。珈洛也放下猪肉脯走上前来。
“被狗咬了……”
“老人家没上心……”
“……”
几个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解释起来。沈淮序听得云里雾里,勉强理清。
狗狗叫噗噗,是老人家养的,在乡下散养着,平时经常自己跑出门遛弯。这不知道哪次跑出去时被狗咬了,狗也没吭声,老人家也就是把狗当搭伙过日子的家人,也不会没事去摸狗看狗的,一时没人发现狗被咬了。
就最近,老人家看狗饭量变少了,也发现狗不爱出去遛弯了,没事就猫在院子角落躺着,没精打采的。
老人家以为狗生病了,过几天就好了,哪家哪户的狗不是这样,结果过了几天不见好,才想起来叫孩子们来家里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人扒拉开狗毛,发现了几个伤口,都化脓了。再到处扒一扒,伤口还不止一处,光是背上腿上就数不清了。一伙人没敢再乱扒拉,看老人急的团团转,连忙送来医院。
“这是哪呀……”噗噗没有安全感地呜咽着。
一开始抱着噗噗的黑衣男人轻轻揉着它的头安抚。噗噗闻到熟悉的气味,安心了一些。这只狗居然开了灵智了。
珈洛站在诊桌旁,附身靠近噗噗,轻声说:“这里是医院,你不要怕。”
噗噗抬眼看向珈洛,他能感到这个人身上有让他忍不住心生敬畏的气息。
沈淮序在黑衣男人的示意下扒开狗毛去看它的伤口,那些伤口明显有段时间了,如今已经化脓,周围皮肤组织坏死,如果要治,肯定要把腐肉剜掉。
沈淮序把噗噗全身都翻看一遍,结果令大家触目惊心。
“你是被围殴了吗?”珈洛看着那些伤口,龇牙咧嘴,问噗噗。
噗噗呜咽着。
沈淮序皱着眉,说:“简单点说就是,全身没一块好肉,你看这边,肚子脖子上也都是伤口,幸运的是没咬到动脉。而且被狗咬的伤口不是简单外伤,狗的撕咬方式是用牙齿咬住,然后甩头,这就回造成内部组织的撕裂伤,也就是说,要治的话,至少要撕掉一层皮……”
“那能治好吗?”穿着裙子,牵着孩子的女人说。
“只能保守治疗,疗程肯定不短……”沈淮序拿剪刀把一处伤口上的毛剪短一点,看着伤口说。
“那就是要住院是吧?”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问。
“肯定的,他伤口太多太深了,术后很容易感染,不住院你们自己很难护理,甚至可能更加严重。”沈淮序说。
“那要烧好多钱啊……”蓝衬衫男人低声和身边穿着白T和休闲裤的女人说。
牵着孩子的女人扯了扯丈夫黑色的衣角,示意大家出去说话。
黑衣男人对沈淮序说:“我们商量一下吧……”
狗在诊台躺着,女人把孩子推到椅子上坐下,四个大人又呼啦啦出门去了。
珈洛去拿了颗糖给小孩吃,诊室安静下来。
“你怎么会被咬的?”珈洛没有压低声音,沈淮序看她一本正经跟狗说话,眉眼露着一丝笑意,但看向噗噗的瞬间,又被一缕忧愁代替。
噗噗伤得太严重了,如果只有背上腿上一些地方倒还好办写,肚子和脖子上的伤口该怎么办呢……
噗噗虚弱地“呜呜”起来,说:“村子里那几只无主的恶霸想进我家偷食,我家里只有两个老人,我不能让他们去,我找他们约战,我赢了他们以后都要绕着主人走。”
“你赢了吗?”珈洛问。
“我咬死了他们领头的!”噗噗蒙着一层雾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道光,自豪地说,呜咽声也变成自豪的“嗷呜”,只是声音仍然虚弱。
“什么赢了?”沈淮序刚拿掉听诊器,听到珈洛的话疑惑抬头。
“唔……”珈洛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一个人,胡说八道地解释,“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硬了,拳头硬了,几条狗围殴一条,简直不讲武德。”
沈淮序一听,叹了口气,看向门口,那几个人还没回来,他心里突然有些闷燥。
珈洛没有再说话,噗噗却自己开口,好像在和珈洛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恶霸死了……主人不会再有危险了……再等等,等我真的累得快要站不起身了,我就到狗儿山去,那儿的花很漂亮,也热闹。”
“狗儿山是哪里?”珈洛问。
“我们那边的一座小山丘,主人管它叫……好像是什么库库山。那里有很多花很多草,大家没事就会去那边走动走动,那里到处是我们留下的印记,还能淘到许多前狗遗留的好玩的味道,热闹极了,我们那的狗都会累得走不动时去那刨个坑睡下……在那里睡着了就哪里都不痛了,他们说的。”
噗噗努力回忆着狗儿山的美好记忆,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对未知的死亡不那么害怕。突然他又转变语气,恶狠狠的说:“哼,不过那个讨厌的恶霸也被他的跟屁虫拖到哪里去了,我到时候一定离他远远的。”
“你不会自己去那边睡的……”珈洛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想告诉噗噗,医院可以救他,沈淮序可以救他,他不会死,他还能陪着他心爱的主人……
送噗噗来的那四个人回来了,白T休闲裤女人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一行人气氛有些沉默。小孩的妈妈牵起坐在椅子上吃糖的孩子的手,说:“雨航,来,跟妈妈先回去。”
黑衣男人站在门口,慢吞吞走进来,问沈淮序:“保守治疗要治好久吧,一定能救活吗?”
沈淮序顿了顿,说:“伤得这么重,手术肯定都会有风险,后期恢复情况也要再评估,但是……”
那个男人没有听完沈淮序的话的打算,打断道:“也就是说噗噗要忍受更久的痛苦,然后还是可能没办法活下来是吗?”男人神色复杂,定定地盯着沈淮序。
沈淮序喉咙一哽,他想他知道这个男人想要什么答案,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珈洛也听出来男人的意思了,她看向沈淮序,沈淮序没动作,她又看了看噗噗,最后看向那个男人,震惊道:“什么意思?你们不……不治了吗?”
男人听到这话,看向珈洛,嘴唇张合了几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看沈淮序,珈洛也看沈淮序,希望他否定。
沈淮序说:“是,但是这不是不治之症,噗噗的年纪也不算大,治愈的概率是很大的……”沈淮序劝道。
蓝衬衫男人见他迟迟说不到重点,开口说:“我们商量好了,安乐吧,让狗也少些痛苦。”
“什么是安乐?”珈洛悄声问沈淮序。
沈淮序看想珈洛的眼睛,她的眼睛闪着光,亮晶晶的,沈淮序不太想让那个光消失,一时失语。
“就是让狗没有痛苦的一路走好嘛,你不是护士吗?怎么不知道嘞?”蓝衬衫男人说。
珈洛听了这话一愣,反应过来有些急:“这不是你们家老人的狗吗?你问他们了没?”
沈淮序轻轻拉了一下珈洛手臂,示意她冷静些,对男人说:“你们确定吗?”
那个眼眶红红的女人受不了一般转身出了门,蓝衬衫男人喊了声“老婆”跟着出去了。剩下的那个黑衣男人摸着噗噗的头,叹了口气,说:“安乐吧。”
沈淮序扯了扯珈洛的手,止住珈洛的话头,对珈洛说:“你去找一下祝经理,手续需要她办理一下。”
珈洛不太乐意去,沈淮序看着她,无声催促。珈洛又去看噗噗,噗噗没看她,而是仰头着黑衣男人,他对于既定的“死亡”结局没有任何意外。珈洛不满地嘀嘀咕咕地出门了。
没有祝经理的手续就安乐不了,珈洛有意拖延,想给那个男人多点时间,说不定突然开窍了就不杀狗了呢?
在珈洛眼里,什么有没有痛苦的死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死。怎么会不救就算了,还要直接把狗杀死呢?珈洛想不明白。她找了个角落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安乐死合法吗”。
浏览器说不合法。
珈洛又搜索“安乐死好不好”,还没点搜索,就烦躁的关了手机,她觉得又烦心又乱。想不明白,又不清楚自己哪里不明白。
想到噗噗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打开手机搜索“安乐死真的没有痛苦吗”,浏览器给了肯定答案。珈洛又觉得心烦意乱起来,她知道,如果让噗噗自己选,他可能真的会选择安乐。
珈洛起身去找祝舒达了。
“手续?安乐死的手续不用找我啊,我又不是医生,沈医生自己就可以办了啊。”祝舒达听了珈洛的话,一脸的莫名其妙,沈医生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