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的哪那么多事啊,敲敲敲的,烦死了。”
宿管一脸不耐地打开窗户,却在听到“食堂”和“王姐”两个关键词后,脸色一变,瞬间堆上了笑容:“哎呀,原来是食堂的人啊,瞅我这眼神,这岁数大了、眼神就不好使了。401那屋还空着,朝南,还有独立卫生间,这楼里有这条件的可就四间,你呀,这运气可是真好。等大姐一会儿,这就给你拿钥匙。”
这人……要不是黑气缠绕,她都以为回到毕业前那家实习公司了。伴生物的世界,都这么势力了吗?
向秋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转身就上了楼,并没有刻意等待。身后,伍怀和陆时等人把两人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他们没想到,向秋居然能这么顺利就拿到了钥匙。
走廊昏暗,只有尽头的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向秋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手中的钥匙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403宿舍门虚掩着,向秋推开门,室内陈设简洁,一张上下铺、两个铁皮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向秋等了一会儿,伍怀他们没跟上来。她只得下楼出宿舍楼,看一下他们什么情况。
伍怀见向秋出来率先开口:“你果然没事。”
“你们怎么回事,都在外边站着?”
“我们本来想跟着你混上去,然后被宿管给拦住了。之前车间那边说我们还不算正式入职,不能住职工宿舍。我们刚见你要到了钥匙,所以,你什么情况?”
“看我工作服,我也是正式员工啊。”向秋环顾一圈,基本脸熟:“进工厂以后你们都遇到了什么?”
“进工厂大门后,你、林妙云和丁沐三个女队员突然消失。剩下一帮人都被带到一车间,也就是炼胶车间。不过一车间接收了八个人以后就满员了,其中包括陆时。但是除了他以外的七个人可以算是全军覆没,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目前来看这个工厂污染区困住了不下四百人,其中炼胶车间是第一车间,容量一百人,其他还有成型、冷却等四间车间,每个容纳量不足百人。车间不能跳着进,必须从第一车间开始,一个一个向后排。”
向秋立刻想到了在外面看到的陈冀北,当时他似乎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工厂之中,与之前印象中判若两人:“陈冀北也是一车间的?”
伍怀点头:“是,不过陆时应该更清楚其中的细节。”
“对,是一车间的。”陆时开始回忆下午的细节,其中夹杂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我跟他们几个一起到了一车间以后,他们……怎么说呢,就很快就接受了车间主任的那套说辞,然后就开始操作炼胶机了,对,他们管那些机器叫炼胶机,不光是机器,那些个材料他们都认识是什么。还有,没有培训就直接上手了,动作还特别流畅,就像这个东西他们本来就很熟悉,做过了千百次一样。”
这画风不对啊,整得跟鬼上身了一样呢?
“那你有没有感觉哪不对劲,或者脑子里多了什么原本你不会的东西?”
“我?不是,我这不是没事吗?”茫然还没从陆时脸上散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向秋为什么这么问。
一旁的伍怀也颇为不解:“陆时现在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起码还能认人。”
“你再仔细想想。”向秋盯着陆时。
“我……想起来了。”陆时捂着头,眼神放空,本来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我在技校毕业以后就被老师介绍来了这家工厂,我自小身体不是很好,受不了炼胶车间的味道,托老师给车间主任塞了钱去了成型车间,好在我技术还行,后来、后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陆时的额头滚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向秋:“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说你在这家工厂工作过,但是明显不是“你”在说。向秋看着短暂占据上风又被压制下来的另一股乌青,陷入了思考。
伍怀脸色凝重地看着陆时:“你现在能确定自己是谁吗?还能想起来更多细节吗?”
向秋闻言,赶紧去看陆时眉间,见刚被压下的那股乌青又开始蠢蠢欲动,而且比之前稍稍壮大了一些,阻止道:“他现在状态不好,先缓缓再说吧。那你们现在呢,不在任何车间?”
“是,所以说我们今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伍怀无奈叹气,其中不乏三分庆幸。
“我有地方住。”陆时正色道,“就刚刚突然想起来的,我住后面那个六层宿舍312,八人宿舍。”
同样都是正式员工,区别在哪?向秋看看陆时又看看自己,同款工作服,但是她没有胶鞋穿的是自己的鞋,陆时却已经换上了工厂统一的胶鞋。
“陆时,你脚难受吗?”向秋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没有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难道是她想错了?小心点总没有大错:“你一会儿换回自己的鞋。还有伍队,等你们发工作服的时候也是,先别穿发下来的胶鞋。”
“这鞋有什么问题吗?”
“具体还不知道,小心为上吧。”
伍怀郑重应下:“好,我们会注意的。现在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手机没信号咱们不好联系,还有,这一下午有人见过另外两个失踪的女队员吗?”
询问了一圈没人见过她们,伍怀只能作罢。天色黑透,伍怀道别了向秋带人去食堂凑合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寻找线索。
向秋回到宿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跟刚才相比,这里好像变得更加亲切熟悉了一些。她不自觉地躺到床上,人一沾到枕头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王小花,你这几个车间都轮了个遍了吧,到底留哪个车间想好没有啊。要我说啊,质检和包装都挺好,不像前几个车间,那味儿,啧。”
向秋既看不清对方也看不清自己,只机械一般开口:“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回去上学。”
“唉?你不是王主任家亲戚吗?这几个车间都随你挑,不比回去上学强多了啊。我跟你说,厂长儿子看你那眼神儿啊,啧啧啧,肯定是看上你了。”
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利索换下工作服,满不在乎地说:“那是他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说了,我还要回去学习。”
“哎你别急着走啊,你要是不喜欢厂长儿子,那书记儿子呢,有什么想法没有?”
“没有。”向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更糟了,加快脚步,假装听不到后面的低啐和指桑骂槐。
……
第二天一大早,向秋龇牙咧嘴地揉着剧痛的脑袋,这一晚上好像约等于没睡。出了宿舍没走多远,她又看到了昨天第一个见到的短发大姐。
“呦,这不是小王吗?”短头发大姐笑得热情,“昨天我教你那些你跟你王姐说了没有,咋样,她啥反应?”
这一瞬间,向秋昨晚梦到的另一个人的脸突然就清晰了,和眼前人重合在一起。原来是她,所以梦里的“王小花”确实不是她,而是王芳。
向秋一脸失落地低下头,声音喏喏:“我、我当时都是按照大姐你教我的说的,但是王姐听完好像不太高兴啊。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就惹她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她有啥可不高兴的,那不都是照着她想的说的。真是个事儿……”
“小花!”
清亮的嗓音从餐厅大门处传来,眼前人的表情瞬间收敛,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样,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来了,王姐。”向秋现在再见王芳,已经没在怕的了。
王芳见向秋面对自己的时候没了那股战战兢兢的感觉,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今天精神不错啊,昨天睡得还挺好的啊。”
“托您的福。”向秋脸上挂着笑,语气殷勤,“王姐咱们还用准备早饭吗?”
“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歇着吧。对了,手好了?”
大意了。向秋心中咯噔一下,忘了遮掩橡胶化又恢复了的手指了,总不会是她想错了吧?
王芳见向秋脸色遽变,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我就说嘛,你那点小伤,不赶紧给我看,今天伤口都愈合了吧。走吧,虽然不用准备早饭,后厨还是需要收拾一下的。”
“好,都听王姐的。”向秋暂且放下了心中担忧。
整整一上午,向秋被王芳压着不让出餐厅和后厨,她硬是把地板和所有餐桌餐椅、灶台锅碗瓢盆全都洗涮了个遍。
“记住了,干活一定不要戴手套。”王芳指着劳保架子上一溜的胶皮手套,“不戴呢也只是伤手而已,戴上了人都要没的。”
向秋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了,连忙点头。
“你……”
王芳刚要说什么,厨房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捂嘴干呕了两声,对上向秋关切的目光不在乎地摆摆手:“是‘食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