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洗涤剂的味道，不锈钢台面反射着冷冽的光。向秋的筷子在面汤里顿住——昨天地上她擦不掉的拖行痕迹已经完全不见，最下面被磕得凹进去那个铁盆现在也完好无损。厨房应该只有王芳会来，她为什么做这些，是想提醒她什么吗？

她开始仔细回想昨天王芳离开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唯一非常突兀的，就是王芳在离开之前，突然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她顺着王芳手停留的位置摸了过去，然后就在自己的衣兜里摸到了一颗纽扣。显然，这颗纽扣是王芳在拥抱时悄悄塞进去的。

向秋心如乱麻地吃完了面，抬头就见林妙云急吼吼地推门而入。

“刘媛简直像个人形监控！但凡刚离开座位超过一分钟，她就跟闻着腥味儿的猫一样立马找过来，真是烦死人了。”林妙云进了食堂先舒展了一下身体，脖颈处的关节随着她的动作咔咔作响，“我跟你们说，要不是她被你们解决了，我这还不知道得在宿管那小屋僵坐多长时间呢。”

林妙云刚坐定，丁沐就在她面前摆好了面，她几口将面吞进肚里，喟叹道：“太好吃了，我这两天就没出过那个宿舍楼，幸亏包里有两包巧克力和沐沐的救济，不然我就要被饿死了。”

向秋见林妙云吃完了面，想让林妙云用异能帮她再观察一下厨房。没想到刚才还洒脱奔放的小姑娘看到她以后瞬间正襟危坐，然后突然翻兜拿出纸巾擦了擦嘴，乖巧地看着她。

向秋：“……？”

她绷紧的心弦微松，小姑娘在她面前还挺收敛：“跟我去后厨，看一下有没有异常。”

林妙云神色一凛，跟着向秋来到了后厨。伍怀在门口拦住了一众好奇的队员，众人耐心等待林妙云探查的结果。

因为向秋的重视，林妙云硬是细细检查了三遍才收回了异能，她顶着发胀、通红的眼珠，眨巴着眼睛看着向秋：“向姐，我没看出来什么异常，这里既没有异常能量波动也没有精神力的使用痕迹。”

向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兜里的纽扣：厨房既没有污染、也没有能量异常。不仅是厨房，昨天在一车间里的那些设备也没有污染，甚至于昨天那台混炼机在设备关闭的时候，里面的橡胶也没有污染，只有启动机器的时候才有污染的能力。如果启动机器并且机器里有橡胶才是污染条件，那天在厨房她只是碰了一下下水槽的液体橡胶的混合物而已，怎么就被污染了？

“走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伍怀带头往食堂外走，“尽快去剩下的三个车间看一下。”

成型车间和冷却车间与炼胶车间在结构和运作方式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它们的污染方式都是一样的。当机器开始工作时，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地接触到其中的橡胶，都会导致污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接触会导致身体逐渐胶化，进而彻底成为橡胶人。

接下来自然由进了工厂就被分配到了质检车间的丁沐带路：“前面就是质检车间了……我去，质检车间怎么变成这样了。嘘……里面好像有人。不对，是个橡胶人。”

向秋轻轻地靠近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门内窥视。

只见天花板上垂下来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电线。在这些电线中，有两根特别显眼，一根是红色的，另一根是蓝色的，它们分别连接到了一个橡胶人的身体两端。

向秋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橡胶人身上直立不动的身影上：那个橡胶人的工装袖口上分明少了一颗扣子。

“向姐。”林妙云低声道，“我能看到能量波动了，从那个红线线头出发流过橡胶人，然后流回了另一端的蓝线。”

这结构、这形式……不就是个电路吗？但是橡胶是绝缘体……不对，橡胶添加特殊导电填料是可以导电的！厨房下水槽旁边是有插座的，如果她没记错，当时上面不仅有橡胶液，还有大面积的淋水。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她知道污染源是什么了。

向秋拿出包里的树枝，异能流转，树枝很快有了反应。三个硕大的花苞几乎压垮举着树枝的向秋，其他人赶紧上来帮忙扶住花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异能升为了二级，也就两分钟的时间，花苞渐渐萎缩，没打开就直接掉出了其中的污染防护道具——三件绝缘服。

伍怀伸出手在绝缘服上摸了摸，肯定道：“确实是橡胶的，橡胶不是污染物吗？”

“不是，我觉得他只是不得不用橡胶罢了，毕竟是个以橡胶为原材料的加工厂。”向秋抖了抖手中的绝缘服，还挺沉，“这个污染区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污染源实在是太隐蔽了，而且污染源污染的方式隐蔽又迅速，进来的人很容易中招。”

说到这里，向秋是真的庆幸这次进来的人多，直接占满了污染名额。随后她接着补充道：“既然现在有了这三件绝缘服，可以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污染源是血管和其中的血液，在这里被具化成了工厂里的电线和电。不过我猜测污染物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意识，不然也不会任由我们行动而没什么对策了。”

“嗯，既然找到了污染源，又有了防护道具，剩下的直接交给我们就行了。”

伍怀接过向秋递过来的绝缘服，自己穿上了一件，另外两个分别给了陆时和一个土系异能队员王祺。绝缘服拿在手里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后竟然自动调整到极为贴身，仿佛为他们量身打造一般。

这时，进污染区后就再没出过动静的念念突然从背包里钻出来，爬到了向秋肩膀上，对着向秋的耳朵，声音小得几乎难以辨认：“姐姐，那个人，就是屋里一堆线中间那个，她身上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向秋心中一动：第一次任务物品小麦种子在农场还算合理，后来的水稻种子在公司的混凝土承重柱里也勉强能用巧合来解释，那这次呢？王芳对她态度的根本转变是在看到她恢复了自己已经被污染的手指开始的，然后她应该是通过自己给那个严重污染的橡胶人祛除污染时再次确认自己是她要找的人。是谁告诉王芳自己的存在，如果王芳真的有大豆种子，那么这个种子又是谁给她的？

不过不管怎样，王芳不能就这么直接死在前面这个车间里。向秋喊住伍怀：“伍队，那个橡胶人我知道是谁。虽然她是伴生物，但是这次能有找污染源的机会是她帮忙创造的，一会儿能别直接杀了她吗？”

伍怀作为整个基地异能等级最高的人，听力非同寻常，虽然不知道向秋要找什么东西，但是只要跟他的任务没有冲突，他也没有过问的兴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可以。”

伍怀带着两人在前疯狂破坏所有电路设备和建筑设施。他指挥着一把锋利的巨钳，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火花四溅，电线被他无情地剪断，发出“咔嚓”脆响。陆时控制植物破坏墙体的同时，还顺便接出了向秋想要的橡胶人王芳。土系的王祺则负责破坏地面。

整个场景一片混乱，各种电子设备的残骸散落一地，电线如同被野兽撕扯过的内脏，凌乱不堪。他们三人的动作越来越快，破坏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因为工厂被破坏而引来的伴生物跟之前在一车间遭遇的班组长一样，也都是橡胶人，还没等靠近便被丁沐冻住失去了行动能力。

向秋看着地上的橡胶人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让伴生物变成人的形态，只能拿出树叶准备兑水给王芳喂下去。结果还没等她继续动作，地上的橡胶人突然自己恢复了人形，正是此前失踪了一天的王芳。

王芳看着前方一片狼藉的建筑和被剪得凌乱细碎的电线，嘴角逐渐上扬，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熬了这么多年啊，我居然真的可以解脱了。孙全啊孙全，你为了困住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整个工厂所有人都跟着沦陷，真的值吗？”

“这是你要的东西吧。”王芳也不管脸上的眼泪，拉过向秋的手，把一粒小小的黄豆放进她的手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知道契尔夫吗？”

向秋只觉自己脑袋“嗡”地一下，她当然知道契尔夫，不仅知道，还见识到了契尔夫在农场污染区的卑鄙手段。如果这座工厂污染区跟契尔夫有关，那之前的公司污染区呢，是不是也和他有关？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向秋刚要追问，王芳却在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突然变成一滩血污，跟其他橡胶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