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安父和老太太拼命凑足银钱,也不过三十两之多,离他们拖欠的五十六两还相差许远。哪怕他们如何言辞恳切求饶,官差势必是要带走一个抵账的。
老太太眼睛一转,突然狠狠推了安父一把:“大人,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受不得牢狱之灾,还请大人把我这个儿子带走吧。”
“这之前来这里闹事也是我这个儿子的主意,否则我一个老太太也不敢前来啊。”老太太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诉。
她现下已知道,今日如何也逃脱不了,只能把安父推出去。虽然不舍得自己的儿子,但她还有一个二儿子,还有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总不会缺了人养老的。
“娘!”安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向来对自己这个母亲言听计从,哪怕母亲平日总会有所偏向,但绝不会料到母亲竟会将自己推出来顶罪。
这些主意明明是二弟想出来的啊!
可是看着明显心虚的母亲,以及躲躲闪闪的二弟媳妇,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当下便心灰意冷地低下头颅,任凭官差将自己押走,不再徒劳反抗。
看着老太太携着儿媳妇逃离的背影,店伙计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众人本都以为此事就到此结束了,万万没想到及得南涯府开店当日,竟闹到了府城。
“安哥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爹吧!”
安母跪在安喻的脚下,拽住他的裤腿苦苦哀求。
任凭开店当日锣鼓喧天,任凭来往客人不住打量,却凭着一股子执拗地劲,无视众人惊讶和躲避的目光。
“安喻,这……”眼见围观众人越来越多,姚掌柜都不由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想要探明缘由。
安喻温和地将安母扶起,态度虽柔和,但手上力道却不容反驳:“阿娘,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不要耽误掌柜的事。”
紧接着对姚掌柜的道:“这里的事情还劳烦你先处理照顾一下,我先解决一下私事。”
“实在抱歉,今日造成的损失都由我来补上。”
姚掌柜开店经验丰富,不用安喻说,她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对安喻一笑,摆摆手:“你放心去吧,我能解决。”
安母不肯,她生怕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安喻不愿帮忙,却被安喻示意下的王大壮堵住嘴巴,强行扶到楼上雅间。
离开人群,等得王大壮放下安母,安喻这才将目光投向这位不速之客:“阿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安母被安喻冰冷无情地目光看得一怔,心下惊慌,她不解,明明这个孩子往日在家的时候是最为乖巧听话,毫无怨言的,怎么嫁了人之后变得如此陌生。
安母双手绞在一起,嘴唇几经哆嗦,还是说出自己来意。
“安哥儿,求求你,救救你父亲吧!”安母双腿一软,就想对安喻再跪下,却被安喻硬生生地止住。
“阿娘,还是说清楚再说吧。”往日在安家的时候,只有这个母亲还愿意对原主有所庇佑,若事情力所能及,安喻愿意替原主施予援手。
就当是替原主报答安氏的生养之恩。
“是,是你父亲……”安母眼神躲闪,嘴唇不停哆嗦,不敢直视安喻的眼睛。
原来是安父。
那日安父被抓进监狱,老太太和二儿媳妇不仅仓促之间逃走,回家之后,还立马和安家大房分家,示意划清界限,再无干系。
只剩下大房寡母安氏带着唯一的儿子安涛,苦心想方设法地营救牢中的丈夫。
房中银钱向来在老太太手中掌管着,此番分家,大房拢共分得六两银子,离赎救安父二十多两还相差许远。
安涛向来投机取巧,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下听从狐朋狗友地建言,想去赌坊试一试运气。
熟料一进赌坊,就再也没出来过。安母费尽心机才打听到,原来那日安涛进入赌坊,刚开始运气颇佳,赚得盆满钵满,一下子便忍不住追加本金,一赌再赌。
到最后亏得血本无归,倒欠赌坊一条人命,赌坊扬言,若拿不出足够的银钱,赎回安涛,便在三日之后将安涛手脚砍断,扔在河里,生死不论。
安氏和安喻说这些的时候,虽心情焦急如焚,但始终不敢直视安喻的眼睛。
她知道,安喻最为厌恶赌博一事。
往日安喻还未嫁人之时,安父就十分痴恋赌博一事,经常出入赌坊,对家中一切事宜不管不顾不说,经常对生病的安喻熟视无睹,甚至赌输之后心情不好,对安喻动辄打骂,下手极重。
有次甚至将安喻打得重伤昏迷,三日卧病在床,无法下地。
如今,安父因为老太太的挑唆给安喻惹下麻烦,害得安喻失去工作,背井离乡,自己也自食其果,深陷牢狱。
安涛又因为赌博一事深陷其中,二人都等着安喻救助。
她此番前来,希望安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实在是无意为难安喻,但确实强人所难,故而心虚不已。
安喻看着安母的眼睛,本来热切地心一点一点变得凉透,他本以为这个温柔软弱的母亲会对原主有一点顾念之情,到底都是他自作多情。
“阿娘,既然你们从来都不疼爱这个孩子,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
年幼的时候不疼不爱,不管不顾。
年长的时候草草出嫁,换得几两聘礼。
他始终就是这个家庭换取银钱的一种手段而已,若是先有了安涛,先有了儿子,原主恐怕连来到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
安喻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交给安母,神情冷淡:“这笔钱拿去赎安康,从今之后,我与安家情断义绝。”
安母神情瑟缩,但到底是接过了安喻手中的银钱,安父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们不能没有他。
“那……”安母还待再说,安喻已经不想再听了。
“至于安涛,三日之后,他会平安回家的。”
安母踏出房门前,又再次回头看向这个家里唯一怜惜自己的孩子,只看见他神情冷淡,目光冷漠,只刺得她心中一痛。
她知道,她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