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米尼斯·冈特又一次因为姑姑诺可妥和父亲吵了起来。父亲表示如果他再追问诺可妥姑姑失踪的事情,就滚出冈特家。
仅管母亲一再求情挽留,倔强的奥米尼斯也决定如父亲所愿。
于是他杵着自己的蛇纹木手杖、带上魔杖,只身离开了格里莫广场7号。
奥米尼斯自小目盲,这种仿佛诅咒一般的先天残缺,在出生时就被宣布药石罔效。
自他诞生第一缕意识后,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摔伤哭泣、匍匐摸索。他拼命牢记着对于正常人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从床到门口需要走几步,家里的楼梯有多少层。而他需要用无数个淤血肿痛,去铭记那些别人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他不断警告自己,不要妄图让别人同情你,奥米尼斯。身为冈特的你,必须永远坚强、永远骄傲。
这种在黑暗里永无宁日只能沉浮的日子,在他八岁时得到了救赎。
姑姑诺可妥在他八岁生日那天,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生日礼物——一根可以随自己身高变化的蛇纹木手杖,以保证在任何时候,它都能以最舒适的状态扶持自己。
杖柄上镶了一颗内嵌炼金罗盘的海蓝宝石(诺可妥姑姑曾说海蓝宝是“福神石”,希望他日后能够幸福长寿),以此帮助自己辨别方位。
于是他可以通过手杖,探查前方的地形、分清东南西北,同样也靠它支撑起了自己幼小瘦弱的身躯。
在冈特家族里,唯有姑姑诺可妥与奥米尼斯能畅聊数不尽的天高海阔,她告诉奥米尼斯世界的丰富多彩、广袤无垠,告诉他花草树木、鸟语花香。
这使他一度忘记了扭曲的纯血巫师家族,忘记了日夜盘桓的麻瓜惨叫,毕竟有姑姑的陪伴就足以蒙蔽他懦弱可悲又缺乏主见的心。
但是有一天姑姑失踪了,她告诉奥米尼斯自己要去寻找萨拉查·斯莱特林没有血统歧视的证明,她要证明冈特家族做错了,她想做一个正常的巫师。
奥米尼斯自此失去了最心爱的亲人。
格里莫广场位于伦敦西北部,距离国王十字车站只有1.3英里不到的距离。若非暑假期间没有霍格沃茨特快,奥米尼斯恨不得立刻乘到城堡里,就此最好再也不回冈特家族的老宅。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十几个金加隆,决心在这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去查林十字路的破釜酒吧租借过日。破釜酒吧连接着对角巷,购买各式物资格外便捷,譬如在补暑假作业的同时,顺手买一杯蜜桃茉莉冰淇淋补偿自己,也可谓得心应手、一举两得。
奥米尼斯身上披着时下绅士们流行的大衣斗篷,左手拄着夺人眼球的纯银珐琅蛇纹木手杖,而右手袖子里正藏着尖头冒红光的魔杖。
利用魔杖和手杖,如今的奥米尼斯可以轻而易举通过释放的魔力反射障碍、手杖里的罗盘指向方位,再经过大脑的信息处理,足以还原出周边建筑、行人的大致轮廓外貌,他相信假以时日那些米粒之珠都能够被自己观测到。
他正朝记忆中的查林十字路方向走去。然而令这位冈特先生难为情的是,饥饿突然如影随形,哪怕再怎么告诫自己需要隐忍,也无济于事。
那些美食飘荡着不可视的醇香,不住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
届时一个很有眼力见的侍应生,注意到驻足在四季农庄门口犹豫不决的浅色头发绅士后,立马殷勤地走了过去:“这位先生,请问需要用餐吗?”
奥米尼斯向来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老好人,他微微支吾了一下,便立刻用蒙了一层雾的灰蓝色眼睛“直视”了过去:“是的,就我一个人。烦请帮我找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那根坚硬的蛇纹木手杖敲击着地面,倨傲的纯血巫师适时直起腰板。
四季农庄内部的装饰还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浪漫东方风情(Chinoiserie)。再结合法国人惯用的白、金、蓝三色,富丽堂皇的色彩搭配赛里斯清秀繁杂的楼阁台榭、琼草姝丽图案,到处都是曼妙高雅的氛围。
“先生,靠窗的位置只剩那边一张了。”前方带路的侍应生抬手道。
克曼德特看了过去,那是远离餐厅主群的一个僻静位置,放了一张大小恰当的二人桌,正合他的心意:“就那张吧。”
侍应生赶忙牵引着克曼德特落座,并恭敬地替他将垂下的贵族蓝窗帘绑起。
位于查林十字路上的那些店铺陆续点起灯火,霎时星星点点透过玻璃窗落在白色桌子上摆放的一丛紫色鸢尾花和整齐的银制餐具上。
折射的柔和芒角朦胧了克曼德特骨节分明、线条锐利的双手。
四季农庄给每桌的顾客都配备两名服务生,其中一名替克曼德特将桌上的花艺搬走,并拿来了一本包着红色外皮的菜单;另一名则将餐具垒开仔细擦拭锃亮的银器。
餐具本身自然没有沾染什么灰尘污垢,这只是一道餐前仪式罢了。
克曼德特神态自若地微笑着接过递来的菜单,随意翻动。
菜单上每道法文菜名旁边都会贴心地标注英文。
克曼德特注意到周围用餐的人群,大多没有报上长长的一堆菜名,只简单交代几句,有些甚至菜单都没翻看,显然熟客偏多。
“麻烦给我一份红酒烩鸡套餐吧。”他看了几页也合上菜单,递了回去。
他今天无非是依照以前跟老师出门时落下的习惯,借着观察当地人生活起居的机会,迅速了解并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
而随波逐流学着周围的英国人点上一份热门套餐,也绝对不是他纠结症犯了。
佩尔妮曾说,巫师天生就异于麻瓜,而聪明的巫师就该大隐朝市。
他不由想起那位声名鹊起的炼金术士尼可·勒梅。世界上唯一一名成功制成魔法石的巫师,并凭此从14世纪活到了现在。
克曼德特啜尽盘中的奶油菌菇浓汤,正等待前菜的间隙,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先生,打扰您了。请问您能否和这位绅士搭台呢?”局促的声音响起。
克曼德特抬头望去,只见一脸紧张的服务生身后跟着表情更纠结的年轻人。
他眼睛掠过年轻人藏于眉眼的焦躁不安,毫不掩饰炼金阵气息的手杖以及隐隐的外放魔力试探,陡然勾起嘴唇。
这恐怕是一名不善于与人打交道的巫师。
真是有意思,出门随便吃顿饭还能遇到个英国巫师。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尤其是那年轻人把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了。
他略带艳羡地瞄了几眼年轻人握着的手杖,随即彬彬有礼道:“如果这位先生不介意的话。”
奥米尼斯有些后悔答应进入不认识的麻瓜餐厅用餐的要求了,他本身就非常排斥生疏的环境,甚至与陌生人的社交都莫名有恐慌与抵触情绪。
他在霍格沃茨学习生活了四年,能聊得来的却也只有同学院的塞巴斯蒂安和他的妹妹安妮(当然如今在校的就塞巴斯蒂安一人了)。
外人只当是冈特少爷性子高傲、不屑于交际。而奥米尼斯对此只能有苦说不出。
他又一次懊悔着自己的冲动,甚至连自己都想替对面拒绝那服务生突兀失礼的问询。
然而回复他的是一派若临秋水、如沐春风。
说话的人听起来年轻却沉着。
不知为何,奥米尼斯浮躁的心情突然平稳下来,于是他说:“感谢您的慷慨。”